因此,世人皆稱“十年畫竹,百年畫蘭”。
可再看他畫的蘭,卻主次有序,前實后虛,實筆不腫,虛筆不浮,隨手拈來便是難得的佳作。
墨逸塵認真的畫著,伏檀輕輕掀動竹簾,悄悄走到他身旁,將自己前幾日剛配的香取出一勺撒入香爐,然后又默默地站到他身后,凝著他的側臉出神。
須臾,香餌在香爐之中被熱氣烘起,散發出甜而不膩的幽香,墨逸塵開口問道:“你熏得什么香?”
“回王爺,此物是以玫瑰,梔子,和橙皮曬干研碎入香。王爺昨日大婚,今早又如此耗神,此香凝神靜氣,去浮戒躁,可替王爺解乏。”伏檀淺笑著答道。
“嗯,你有心了。”
語畢,墨逸塵繼續心無旁騖地畫著畫,伏檀站在身后也依舊靜靜的,一時間屋內再無人說話,他畫他的,她看她的。
待他落下最后一筆,已是半個時辰之后,墨逸塵雙手拿起自己的畫作,滿意地點了點頭。
繼而又想起了什么,邊看著畫,邊問站在身邊的伏檀:“王妃今早可有異動?”
“稟王爺,屬下暗中觀察,未見王妃有所異動。今早負氣離去,也只是徑直回了瓊芳閣便再未離開。”伏檀如實回答。
“好。一旦王妃有所異動,或與什么可疑之人接觸,馬上向本王匯報。”墨逸塵說著,將手中的貂毫放回筆架之上,又把畫遞給伏檀,道:
“今日畫的順手,裱起來,掛到我房中。”
“是,屬下這就去。”伏檀小心地接過王爺的畫,輕折了兩下,俯身行禮,本打算離開書房,卻忽然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想說什么?”墨逸塵一眼便看穿了伏檀的心思。
伏檀端著手中的畫稿,擔憂地對她家王爺說:
“王爺,您明日當真要陪王妃回門嗎?”
“嗯。”墨逸塵回味著陳瀾奶兇奶兇的挑釁,輕笑了一聲答道。
“可是王爺,那陳相……”
“無妨。”他伸手端起茶盞,吹了吹,又喝了一口,仿佛沒事人一般。
……
翌日清晨,紅潤的驕陽在東方鋪滿天際,青草氤氳著晨露的清香,炊煙的余味還在空氣之中繚繞著,陳瀾便早早地出現在了晉王府的正門口,東張西望地等待著墨逸塵的到來。
大約一柱香過后,白冉駕著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停在了她的面前。
“屬下白冉,見過王妃。”白冉跳下馬向陳瀾拱手行禮道:“王爺在馬車內等您,請您上車。”
陳瀾向馬車看去,心道好生奇怪,白冉駕的并不是陳府的馬車,約好的時間和地點,陳府的車為什么沒有出現?
正滿心狐疑著,幔帳被一只修長的手掀開,里面傳出了墨逸塵的聲音:“看什么?還不快上車。”
聽到催促聲的陳瀾,三步并作兩步,上了馬車。馬車內十分寬敞,除了門以外,三面都是長椅,椅子上鋪著夾棉的繡花長墊,而墨逸塵此時就坐在馬車的正中間。陳瀾環視四周,挑選了他右手邊的側位坐了下來。
待她二人坐穩之后,外面傳來了白冉的聲音:“王爺王妃,請坐好,屬下要啟程了。”說罷,馬車緩緩移動,向東邊的宰相府出發。
馬車一路行駛,坐在車里的兩個人都不說話。
墨逸塵手拿著一本書一直在看,而陳瀾難得出門,掀開幔帳欣賞著沿途的街景。
清晨的靖安城與白日不同,街道兩側少了許多喧囂。早點鋪子剛剛開業,熱乎的饅頭燒麥在籠屜里冒著熱氣,勤勞的店掌柜吹著口哨擦桌子。
與早點鋪子相隔幾米,是一家繡莊,灑掃的大娘正端著一盆水往門口地上播灑,門邊還戳著她一會兒要用的掃帚。再往前走,又看到一個孩童拿著糖葫蘆開心地喊著母親:“阿娘,阿娘,你嘗嘗。”
孩童嬌嫩的聲音,治愈著陳瀾連日疲累的心,讓她憶起了和媽媽那些溫馨的點滴。如此美好的幼年時光,是她記憶中最柔軟的所在。想到媽媽,她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在經歷了這些日子的殫精竭慮之后,她終于笑了,笑得猶如夜風中的迎春一般,面頰上還流動著清白的柔光。
這溫柔的一瞬,被恰好抬頭的墨逸塵盡收眼底,他看著這個昨晚還要和自己魚死網破的小女子,此刻卻綻露出如同晨光般清澈祥和的笑容。
不禁也想起了記憶深處得那個人,她們笑起來的樣子,有些相像。只可惜五歲那年,他的父親成為了一國之君,而他,也再沒見過那個人。
他,真的很想念她......
就這樣,二人各自思念著回憶中再不能相見的人,沉默著坐了一程。
當馬車再次停下時,已經到了陳府的正門。
陳瀾一下車,便被候在門口的云雁迎了進去。從正門到沉璧院,一路上,她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這個她住了三年的地方,一切都沒變,只是她的心情不再相同了。從前,她總認為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哪里都不是家,走到哪里都是一樣的孤獨。而今,她順應著命運的安排嫁人做婦,此后的一切皆是未知,再回到這個她賴以棲身三年的地方,便別有一番親切。
將近沉璧院之時,云雁小跑了幾步先進了院子,大聲通傳道:“老爺夫人,三姑娘和王爺回來了。”
陳相夫婦聽聞她已經到家的消息,喜出望外,陳夫人更是一路小跑出院迎接。見到陳瀾更是高興得不得了,看到她身邊站著晉王,更是受寵若驚地行禮道:
“臣陳如海,與拙荊,叩見王爺王妃。不知王爺隨小女前來,招待不周,還請王爺見諒。”
墨逸塵看著跪在地上的陳相夫婦,很有禮貌地說道:“自家翁婿,勿需多禮。”
“父親母親,快請起來吧。”陳瀾趕緊上前攙扶。
四人來到前廳坐下,陳瀾將陳相和陳夫人迎上了到了主位,走到堂下,向二老行了大禮:“父母親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墨逸塵也配合著行了個拱手禮:“小婿見過岳父大人,見過岳母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你如今貴為王妃,君臣有別,怎可行如此大禮。”剛坐下的兩個人,又趕緊起身將陳瀾攙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