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庭院,滿地黃花堆積。
一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坐在輪椅上,在她的面前跪伏著一個血跡斑斑的男子。
有啜泣哽咽聲從男子肩上埋首處傳來。
“好了,燁兒,事已至此,你再來求我也是無用了。”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說到。
她目光空洞,并沒有注視著腳下的這個男子。
盡管,這是她的親身骨血。
但是,數十年的恩怨糾纏,早已經將這一點母子情分消磨干凈了。
“母親……救我……”
“唉……”,老婦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身下輪椅自動轉身,朝著院子深處行去。
“母親!”跪伏的男子大喊了一聲,聲音凄厲。
許是這一聲大喊,又勾起了她的某些記憶。于是輪椅停了下來。
老婦人從脖子上解下一枚小小的珠子,上面已經有了些微的裂痕。老婦人在手中摩挲了好幾遍,最后才朝身后扔了出去。
“這枚掌珠,還是當年我從楊柳城逃出的時候,楊家大小姐送我的,這一晃就是一百多年過去了。送給你,留個念想吧。你我母子情分,今日便到此為止了。”
“若你能僥幸活下去,就別和你大哥斗了。你斗不過他的!”
埋首在地的男子手中緊攥著那一枚破碎的掌珠,無聲痛哭。
老婦人的眼中似有淚水垂下,但旋即便消失不見。
輪椅載著他越走越遠,消失在庭院深處。
庭院深處,在男子已經看不到的地方。老婦人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然后,這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臉色逐漸紅潤起來,白發絲絲轉青,皺紋消退,眼波流轉,膚質如瓷。
宛如一位從畫上走下的絕世美人。
***
張燁跪伏在地,不知道過了多久。
身后有人喚他:“十七公子,走吧?”
他才無奈地站了起來。
跪求母親,這已經是他的最后一招了。可惜,終究是無用。都說母子血脈連心,可是他的這位母親,有十七位血脈,卻只有一顆心。并且,那顆心現在牢牢地牽系在他的大兒子身上。
可恨啊!
他踉踉蹌蹌地轉身,幾欲跌倒。身旁那人一個側身,似是生怕被他挨著了。
“大哥這是想要讓我去哪里?”他神情凄慘的問到。
“十七公子隨我走便是了。”那人不卑不亢地說到。
他便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人的身后。
出了庭院,回首,院門上方寫著“唯心園”三字。
他知道,這一步踏出就無可能再回到這里了。
眼前是一片林立的高樓,層層疊疊聳入云端,星星點點的光亮漂浮在遠處,那是來來去去的浮空船,隱沒在霧靄沉沉的天際。
這一處庭院,竟也是在高空之上的一處小空間。
踏下臺階,一輛黑色的泛著清光的小車停在他面前。從車里站出來幾個目光冷漠的男子,順勢將他夾在了中間,他不由自主地便坐進了車里。
“這是要去哪兒?”他問到。
沒有人回答他。
只感覺身下的小車飛了起來,在高聳的樓宇間幾個穿行,窗外便變成了黑沉沉的深空。
回頭在看了一眼唯心園,已消失不可見了。只有那朱紅色的泊窗,亮著橘黃色的燈。
他心喪若死。
罷了,既然同大哥的爭斗失敗了,那就認命吧。
只是可惜了手下一幫追隨者,希望他們能有個好未來吧。
渾渾噩噩間,醒來,便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張藤椅上。
“十七弟醒了?那就開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張栩,望洲長弓伯第四房長子,也是他的那位母親最心系之人,視為最有希望與其它房爭奪長弓伯襲爵的人。說起來,眼望著長弓伯爵位的,可多了去了。
他有一百多個兄弟姐妹,個個都盼著他們的父親早死,然后好繼承長弓伯這個爵位。
誰也不比誰高尚,他只是失敗了而已。
遺憾有無數,悔恨卻是沒有。
眼前驟然一亮,一面清光蕩漾的晶壁在他的眼前緩緩出現。
晶壁的那頭,是一列排成了一行的男男女女,個個跪在地上,低垂著頭。
他的眼睛驟然睜圓了,不由自主地想要從座位上掙扎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牢牢地鎖在藤椅上,動彈不得。
“張栩!你說過要放過他們的!”他大聲吼了起來。
“張栩你不得好死!”
“放開我!放了他們!”
饒是他聲嘶力竭的吶喊,身后那人只默不著聲。
后方傳來沙沙響聲,那是筆觸在快速地從紙上劃過的聲音。這個時候,身后那人依然在批閱公務,對于他的噪音充耳不聞。
直到他精力消耗殆盡,才輕輕地說到:“斬草除根,理所當然,十七弟早該想到有這一天的。如果失敗的是我,想來十七弟也會這樣做的。”
晶壁后那一行跪著的人中,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孩子,有他的部下,有他辛苦招徠的高手,也有他相交莫逆的好友。
“我本想直接殺了他們的,但我們終究是兄弟,我不能越俎代庖。所以,還是請你自己來吧!”身后的聲音淡淡地說到。
一只靈力槍被遞到了他的手中,眼前的晶壁緩緩地消失了。
“殺了他們,你就能活。”
“殺不了他們,你就死!”
他緊握著手中那只靈力槍,想要調轉槍口,卻怎么也無法做到。
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瞄準了隊列中的第一個人。
那是他的妻子。
當年相濡以沫,約好同甘共苦,今日卻不得不……
“啪!”靈力槍發出細細地響聲。那個女人抬頭不及,直接向前撲倒了下去。
靈力槍的聲音驚醒了隊列中的人。第二個人抬起了頭,看向他的眼中滿是驚愕:“爹?”
“啪!”地一聲。那人也倒了下去。
“主上?”
“啪!”
“夫君?”
“啪!”
“燁兄?”
“啪!”
……
他知道,自己徹底的完了。
今日這一幕,會傳遍望洲。一個親手屠戮了自己的妻兒和部屬的人,從此將再也不可能召集到愿意跟隨他的人。
哪怕他心底潛藏著再多的野望,都只能是夢幻泡影了。
最后一槍,那股束縛他的力量已經消失了,他感覺得到。
“啪!”
殺的是誰?這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