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安一直等到蕭子騰吃飽喝足了，才開口問情況。

蕭子騰搖搖頭，眼睛看向落地窗的方向。

“毒物是市場很容易就能買到的，排查起來不是那么容易。醫院的監控又動過手腳，什么都沒拍到，所以暫時還沒有什么明確的線索。”

也是，對方既然是密謀殺人，怎么可能讓警察輕易就抓到證據？

沈怡安抓住他的手。“那你在警察局里沒受什么委屈吧？”

沈怡安對警察局的印象，多半還停留在沒事兒就將人毒打一頓逼供的暗黑上。她之所以這么忐忑不安，也是怕蕭子騰會被動私刑。

蕭子騰見她伸手撩自己的衣服，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住她的手，將人摟在懷里。

“你想哪里去了？現在是法治社會，又不是封建時代。”

“但是官場黑暗這一點是不分朝代不分地區的！”

“沒有的事，別瞎想。”

沈怡安還是固執地檢查了一遍，見確實沒什么傷，這才松了一口氣。只是看到他身上那些舊傷，還是忍不住心疼地摸摸親親。

俗話說得好，飽暖思淫-欲。

蕭子騰的人正處在絕對放松的的狀態，被沈怡安這么不經意的一撩，倒是有了那方面的想法。只是手剛往她腰上捏了捏，就感覺到小家伙在她肚皮上踹了一下，很有力的樣子。他剛冒頭的那點念想，一下子就熄火了。手在她肚子上動來動去，逗著小家伙玩兒。

沈怡安扭頭去看蕭子騰。

他垂著眼眸看她的肚子，臉上褪去了平常的冷硬冷冽，變得不可思議的柔和，而且是氣場全開。

沈怡安的心也跟著變得軟軟的，好像棉花糖碰到溫暖陽光，一點一點就要化了似的。

蕭子騰抬眼，對上她的視線，嘴角勾了勾。

“想什么呢？”都想傻了。

沈怡安搖搖頭，側身躺在他的臂彎里，抓著他的手繼續按在自己肚子上，一起逗弄他們的小寶貝。

至于那些糟心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提好了。

他忙碌了一天，也累了，好歹讓他歇口氣。

......

第二天天還沒完全亮，沈怡安還在睡夢里，蕭子騰就躡手躡腳地起了床，自己開車跑了一趟墓地。

蕭飛揚的墓地是他自己選的，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里，有那么一種與世無爭的意思。

寒風里，墓碑上中年男人儒雅溫和的笑容仿佛驅逐了這冬日的寒冷，讓人想要會心一笑。

蕭子騰在墓前靜靜地站了許久，才終于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之后，又是漫長的沉默。

風聲蕭瑟里，仿佛遠遠地傳來一聲嘆息，又仿佛什么都沒有。

蕭子騰慢慢地轉過身，在灰白色的樹林一樣的墓碑中間穿梭，漸行漸遠。

墓碑上的人仿佛鮮活起來，就像很多年前那樣，溫和的目光凝視著他，用低沉溫暖的嗓音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但蕭子騰的步子走得很穩，一步一步，不曾停留，更不曾回頭。

人生是一條荊棘滿布的道路，更多時候只能夠披荊斬棘前行，沒有回頭路可走。

蕭子騰回到家里，沈怡安剛剛醒來，正赤著腳滿屋子找他。

懷孕，加上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沒事兒就嚇一嚇她......蕭子騰總覺得她有點退化成小孩兒了。醒來若是見不到他，就會赤著腳滿屋子地找，找到了就滿目驚喜地撲上來。

蕭子騰張開雙臂，接住她像企鵝般日益笨重的身子。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沈怡安見他穿得很正式，明顯不是去鍛煉。

“去了一趟墓園，看蕭飛揚。”

沈怡安愣了愣，在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自責的意思。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襟，仰頭凝視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內疚。”

他跟洛遠航本來就是敵對關系，誰會沒事兒派人去保護自己的敵人？再說了，誰也沒想到有人這么明目張膽的就把洛遠航給殺了！

可對蕭子騰而言，失誤就是失誤，沒有理由可找的。找到了，也沒辦法說服自己。

“我知道。”蕭子騰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去洗臉吧，我給你做早餐。”

沈怡安從浴室洗漱出來，早餐還沒完全好。

但蕭子騰讓她先吃著，免得餓壞了。

沈怡安抓著筷子，一邊吃蒸餃一邊看手機。一開始，她看的都是洛遠航的新聞。看得煩了，就轉去看朋友圈。

“你離開了，我的世界就塌了。”

這是鐘麗欣最新發的朋友圈。

沈怡安的心猛跳了一下，秀氣的眉頭皺起。

鐘麗欣有個男朋友，但是她從來沒見過。只是每次鐘麗欣提起他，都是一副為愛癡狂的小女人模樣，兩個人好像還挺幸福的。

看剛剛這條朋友圈的意思，不會是兩個人分手了吧？

沈怡安趕緊給鐘麗欣發了條微信，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但鐘麗欣沒有回復，倒是又發了一條朋友圈。

“說好了兩個人一起走的，可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走了。”

“嘶——”沈怡安倒抽一口氣，這傻孩子不會想不開吧？

不敢再等了，沈怡安趕緊翻出通訊錄，撥打鐘麗欣的號碼。可是一連撥了兩次，鐘麗欣都沒接。

蕭子騰將手里的點心放下，見她一臉急色。“怎么了？”

“鐘麗欣好像跟男朋友分手了。我看她的朋友圈好像很傷心，可是發信息她不回，電話也沒人接。”

“不會有事的。”

沈怡安搖搖頭。“你們男人理智又堅強，不會明白分手對女人來說打擊有多大。鐘麗欣很愛她男朋友，是滿心滿眼為他癡迷那種。”

蕭子騰挑了挑劍眉，對這種女人比男人深情的論調不予評價。男人和女人對待事情的方式本來就有著明顯的差別。

“先吃東西吧。可能她只是恰好走開了。”

沈怡安又給鐘麗欣發了一條微信，讓她見信回復，然后就放下了手機。但她心里總是一跳一跳的，感覺好像有什么壞事情要發生。

鐘麗欣不會真的想不開吧？

“要是晚點她還是不回復，我想去看看她。”

女人一傻起來，可是什么事情都會干出來的。不親眼看看，她實在不放心。

“讓蔣云跟著。”

沈怡安乖乖地點頭。洛遠航的事情一發生，那些記者又開始圍追堵截了，她一個人也不敢出門。

“我本來還想著今天跟你去公司的。”

“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

在蕭子騰看來，一個人要是想死，誰也攔不住。如果分個手就要自殺，這樣的人就算這次被攔下了，遲早也會找別的理由結束自己的生命。

“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我真的不放心。”

不過沈怡安還沒出門，鐘麗欣就回信息了。

“我沒事，就是想一個人靜靜，你別擔心。”

沈怡安想了想，到底沒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回道：“那你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都在。”

“嗯。”

沈怡安總算放下心來，就跟著蕭子騰去了騰飛。

洛遠航的案子雖然還沒有破，但死因已經查明，也該辦身后事了。

他沒什么親人，除了那個殷誠諾，也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

作為同父異母的兄弟，蕭子騰頂著罵名為他操辦了葬禮，并在蕭飛揚附近給他買了一塊墓地。

沈怡安懷著孩子，自然不會去這種場合。只是聽說出殯的時候，除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只有寥寥幾個人在場。雖說人死了，萬事皆空。但想想那冷冷清清的場面，不免覺得挺凄涼的。

也許是因為感觸太深，沈怡安夜里做噩夢了。

殯儀館，白幡棺材突兀地安置在靈堂中央，一個人也沒有。四周黑乎乎的，好像有凄涼的哭聲從哪個角落里傳來。仔細聽，又好像是從棺材里發出來的，嗚嗚咽咽，凄涼又嚇人......

啊——

沈怡安從噩夢里驚醒過來，睡衣完全被冷汗給打濕了。她喘息著看身邊，發現蕭子騰又不見了。

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等氣息平息了，沈怡安才下床去找人。

在客廳沒找到人，沈怡安就去了書房。

書房的門虛掩著，有燈光透射出來。

沈怡安悄悄地推開門，隨即被一股濃烈的酒味嗆得皺起了眉頭。

蕭子騰坐在椅子里，單手支著頭部，眼睛閉著，好像喝醉了，又好像睡著了。

沈怡安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越靠近，酒味就越濃。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看了看一旁的酒瓶子，再看看他緊鎖的眉頭，沈怡安無聲地嘆一口氣。

即便親自為洛遠航操辦了葬禮，對于他的死，蕭子騰始終無法釋懷。

可這一切，明明不是他的錯！

沈怡安又禁不住嘆氣。善良的人就是這樣，總要為不是自己的錯而揪心自責。

拿來薄毯子，小心地給他蓋好之后，沈怡安又悄悄地回到了臥室。

他不想說，她也不問。

......

江城是個不夜城，但對有個地方是例外的，那就是墓園。

墓園的一角，一座嶄新的墳墓靜靜地存在。

墓碑前，一個黑影跪在那，嗚嗚咽咽地哭著，傷心欲絕。

在深夜的墓園里，不知情的人聽了，還真以為有什么魑魅魍魎呢。

鐘麗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沙啞的哭聲，只有如雨的眼淚。

“哭有什么用？”

男人的聲音，冰冷如刀刃。

鐘麗欣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了，沒回頭，也沒吱聲。

“如果你真的那么愛他，你應該為他報仇雪恨，而不是只知道在這里哭哭啼啼。你以為這樣，他就能活過來嗎？還是你以為，一場葬禮就能把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了？”

鐘麗欣還是不吱聲，但貝齒咬著嘴唇，手也緊緊地握著拳頭。

“你知道毒物被注射進血液里是什么感受嗎？你知道，他最后的那點時間有多痛苦多嗎？你絕對想象不出來。他那么痛苦，可病房門外人來人往的，他卻無法求救，你能想象那種絕望嗎？”

“不要說！你不要再說了！”

鐘麗欣搗住耳朵，瘋了似的大叫大喊，可發出的聲音卻沙啞得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能勉強聽見。

那人抓住鐘麗欣的手，將它從她耳朵邊拉開。

“傻女孩，我知道你很愛他。那你就應該為他報仇雪恨，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鐘麗欣怔怔地看著他，只覺得他的聲音就像是有意識似的，不停地往她腦子里鉆，讓她滿腦子只剩下兩個字——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