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芬芳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卻仍沒有脫離危險。
“安安,我能不能跟你談談?”
沈怡安轉頭看向沈家明,眼神冰冷而銳利!叭绻闶窍胱屛曳胚^沈若寶,我勸你別開口,否則就是自討沒臉。”
“安安,若寶她并不是真的想傷害我媽。再說了,我媽躺在這里也是因為出車禍,并不是若寶——”
“如果她沒有綁架奶奶,奶奶會出車禍嗎?沈家明,你的良心讓給狗吃了嗎?沈若寶是你女兒,你愛她如寶!可你別忘了,躺在這里的人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將你拉扯大,你有關心過她嗎?沒有她,你連到這個世界瞅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沈怡安吼得悲從中來,淚水都在眼睛里打轉了。她真替奶奶不值!
“安安,我——”
沈家輝突然沖過來,一拳打在沈家明的臉上!皾L!”
沈家明覺得自己的牙都快被打掉了,嘴里甚至都有了血腥味。他咬牙切齒卻不能怎么樣,只好捂著被打疼的地方,轉頭灰頭土臉地走了。
沈怡安看著他的灰溜溜的背影,突然覺得精疲力盡!懊髅餮獫庥谒髅魇巧B他的母親,他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蕭子騰沒有回答,只是不屑地勾起了嘴角。
血濃于水?不過是一文不值的玩意兒。他比誰都清楚。
一直到晚上,劉芬芳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所幸那些儀器都很正常,沒有再發出可怕的怪叫。
沈家輝和沈文強在醫院守著,沈怡安和其他人則在醫院旁邊的酒店休息。
蕭子騰離開醫院后,直接開車去了墓園。
時間已經是深夜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墓園拜祭。所以他出現的時候,守墓的人都嚇了一跳,勸他明天再來。
蕭子騰卻沒理會,就著月亮的光,一步一步走在陰森森的墓園里。
寒風呼嘯,伴隨著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叫聲,墓園的環境顯得異常陰森可怕,讓人毛骨悚然。
那一塊塊墓碑也像是無數可怕的怪獸,隨時都會撲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將人吞噬進去。
作為一個曾經在地獄里生活過的人,蕭子騰卻是不怕的。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真正可怕的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地獄,都是人制造出來的!
終于,蕭子騰停在了墓園位置最好的那塊墓地前。
那是他出人頭地之后為她修的墳墓,很是豪華。
可他知道,這一切對她來說根本毫無意義,不過是能讓他心里好過那么一點罷了。
蕭子騰打開手機的電筒,照亮墓碑上的照片。
當光線對準照片那一刻,畫面有些嚇人,像極了恐怖片里的鏡頭。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是一個面容和善的女人,有著干凈而溫暖的笑容。
蕭子騰抬起手,指尖慢慢地撫上照片中的人,恍惚間,仿佛還能聽到她喊他的名字。
“一凡,一凡......”
蕭子騰突然回過頭去,眼前除了冰冷的墓碑和婆娑的樹影,什么都沒有。他用力地握緊拳頭,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許久之后,蕭子騰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然后轉過身,朝著來時的路離開了墓園。
再然后,跟美人兒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之后正呼呼大睡的段宏被電話騷擾醒來。
“天上人間,半個小時之內!
“靠!老大,現在是凌晨兩點好嗎?你——”
“半個小時!
電話掛斷了。
段宏氣得對著手機豎起了中指。老子要跟你絕交!
二十分鐘之后,段宏推開包廂的門,蕭子騰已經在里面喝上了!霸趺,跟嫂子吵架了?”
蕭子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開口。
段宏習慣他這個樣子了,也不以為意,直接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端起桌上的那杯酒喝了一口?芍钡剿槐坪韧,對面的人仍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你三更半夜叫我出來,真的就只是陪你喝酒而已?”
蕭子騰慢慢抬起眼皮,理所當然地,“不然呢?”
段宏又想給他豎中指了。想了想,還是耐著心問:“真不是跟她吵架了?如果是的話,你也不用這么苦惱。女人很簡單的,只要你費心哄一哄,她立馬就軟了。再不行,把她按在床里好好地折騰一通。折騰完了,她就什么都聽你的了。真的,你只要床上把她伺候好了,就什么都好說!”
蕭子騰慢慢地挑起劍眉,毫不遮掩眼中的鄙視之意。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只會用下-半身思考?”
段宏:“......”
蕭子騰知道他心里有很多疑問,卻沒想回答。有些東西,只適合永遠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地方荊棘滿布,荒草蔓笙,卻連陽光都曬不到。
段宏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做人有時候其實可以簡單點,過去將來都可以不問,只管過好現在就行。那些八輩子之前的東西,你還要為它付出多少的代價,你才覺得滿意?”
......
凌晨五點多,沈怡安哭喊著從噩夢里醒來。
連帶著,大伯母和嫂子她們也被吵醒了。
只有年幼的糖糖還在嗚嗚大睡,還不懂生老病死的痛苦。
嫂子周小月伸手抱住她,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背!皠e怕,奶奶不會有事兒的!
沈怡安嘴上應著,心里卻是明白的。就像蕭子騰說的,奶奶已經這個年紀了,自己必須面對現實。
“大伯母,嫂子,你們繼續睡吧,我到醫院去看看!
“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有你哥他們在那守著,不會有事兒的!
沈怡安搖搖頭!拔宜恢,你們睡吧。”
冬天天亮得晚,這個時間,天還是黑乎乎的。
沈怡安走在昏暗的路燈下,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透著莫名的孤獨和心酸。
看著忙碌的清潔工人,她記起小時候,奶奶總是每天早早地起來操勞。她醒來的時候,奶奶已經什么都準備好了。奶奶本來已經到了享福的年紀,為了她,一把年紀了卻忙得像個陀螺......
沈怡安站在路口那,覺得自己像一個找不著回家路的孩子。
曾經在書里看到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于沈怡安而言,奶奶就是她的父母,是她傷了疼了可以回頭躲藏的港灣。
可現在,這港灣也處在風雨飄搖里。
她想保護它,卻無能為力!
黑色的輝騰在夜色里飛馳而來,然后緩緩地停在沈怡安的身邊!吧宪嚒!
沈怡安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等車子在停車場泊好之后,她直接從中控臺爬過去,坐到蕭子騰腿上!氨П摇!
蕭子騰收緊了臂彎,下巴貼著她的額頭輕輕摩擦。
過了一會兒,沈怡安小聲問:“蕭子騰,你陪我過一輩子,好不好?”
他的回答,是低頭吻在她的眉心。
這個吻很溫暖,可沈怡安想要聽到他用語言回答,只是等了好久,到底還是落了空。她有些失落,可是想到這個男人本來就不是舌燦爛花的性子,又釋然了。
“走吧,我們去看奶奶!
話音剛落,堂哥沈文強突然打電話過來。
這個時間打電話!
沈怡安整個人顫抖起來,連手機都快抓不住了。
還是蕭子騰從她手里拿過手機,按下接聽。
“安安,奶奶病危,你們快過來!”
沈怡安臉上血色褪盡,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聽不到。唯一的反應是緊緊地揪著蕭子騰,把他當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
奶奶,你千萬不能丟下安安!
奶奶,我不能沒有你!
我不能!
沈怡安在心里呼喊著?諝馔蝗幌”〉脜柡Γ路鸷粑坏窖鯕馑频闹舷⒏泻莺莸乩p繞著她。
“蕭子騰......”她求救似的喊他的名字。
蕭子騰打開車門,抱著她往醫院里沖。
劉芬芳還是沒有醒來,但醫生說情況很不好,隨時有可能離開,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沈怡安穿上防菌服,邁著重若千斤的兩條腿走進了重癥監護室。當她將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握在掌心里,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奶奶,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我會害怕......”
千言萬語,最后只有這一句說出口了。其他的,都消失在恐懼的啜泣里。
沈怡安經常在電視里看到相似的情節,他們會在垂危的病人床前喋喋不休地說很多很多話,據說這樣能刺激病人的求生意志。
每次看到那樣的畫面,她都會感動不已,經?薜孟±锖康。
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明白電視都是假的。真到了這個時候,你根本什么都說不出來?謶趾蛡磿褚恢皇帜笤谀愕暮韲的,連呼吸都困難,還怎么喋喋不休?
沈怡安用力地閉上眼睛,將臉貼上奶奶的手。那粗糙的掌心里沒有了往日讓她安心的溫度,有的只是讓她恐懼的冰涼。
恍然間,她仿佛看到媽媽從窗戶跳下去,然后救護車來了,把媽媽蓋上白布就這么帶走了。從那以后,她就再也看不到媽媽了!
難不成,以后她也再都見不到奶奶了嗎?
我不要!奶奶,你不能這么對我!
“奶奶......”
機器突然尖銳地叫了起來,然后屏幕上那道曲線突然起伏越來越小,最后直接變成了一道直線!
“醫生!醫生!”沈怡安驚恐地叫了起來。
幾分鐘后。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節哀吧。”
哭喊聲頓時充斥了房間,哀哀地訴說著生離死別的痛苦。
“不!”沈怡安悲愴地大叫一聲,一把推開擋路的人沖了進去?吹侥莻已經被白布完全遮蓋的身體,她又生生地剎住腳步。身子劇烈搖晃了幾下,然后定在了那里。
她瞪大的眼睛里只有滿眼的白色,怎么也看不到那個最熟悉最依戀的人在哪里。以后,她再也看不到奶奶了?!
不,我不要!
“奶奶!”沈怡安飛身撲向床上白色的隆起,還沒到床邊,突然眼前一黑,就這么暈了過去。
“安安!”沈文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才沒跌在地上。
蕭子騰將人抱起來,放進了病床里。
小巧的臉沒有一絲血色,慘白得像紙人一樣。皮膚淡青色的血管隱約都能看見,似乎只要用指甲稍稍一掐,就會有血珠噴涌而出。
他抿緊削薄的唇,將心頭那股洶涌的情緒壓下。
以后,你也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