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爸爸這些話，我心里很感慨，理解他對媽媽的關心和面對眼下生活局面的無奈，也同樣對媽媽的心碎感同身受，他希望她以后的人生能重新幸福，可是她想要的幸福只想跟他有關，這是個無解的命題啊。

媽媽低頭拿紙擦拭眼角，爸爸看著她一言不發，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半晌，媽媽還是不敢直視爸爸的眼睛，垂頭看著面前的盤子，聲音略冷：“韓謙，我們早在二十六年前就結束了，女兒是這些年支撐我活下去唯一的動力，現在找到她了，我的生活就只剩下她了，至于你，已經不再是我的執念了，再濃的愛也早已被時間消磨掉了，如果讓你有什么誤會，我道歉。”

在爸爸看不見的地方，媽媽雙手緊握，我看見這個動作的一剎那只覺得心疼得快碎了，明明是愛他的，卻偏要口是心非還他一個安寧，或者說她更重視她的自尊，她絕不會允許他輕視了她，就像當初她和他分手時一樣的驕傲。

爸爸聽到這番話并沒有預料中的輕松，相反，他的臉上無比黯然，微微低頭，嘆口氣說：“賈婉，這輩子我只能對不起你了，這些年，我無數次后悔過，如果當初不那么倔強，我們會有另一種結局，女兒也不會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可惜……”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媽媽的臉上，見媽媽的頭低得幾乎看不見，然而眼淚卻像珠子一般往下掉，他的眼圈也突然紅了，抿了抿唇，歪過頭去用手抹了一把眼睛，繼續說，“是我愧對你們母女，現在我沒有資格再愛你，我只能把這些愛全部給女兒，連同給你的那一份一起給她，希望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媽拼命地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爸已是潸然淚下，“我不是想推開你，是我沒資格再擁有你，所以我希望有個更好的男人代替我愛你，我沒有要侮辱你的意思，你如果這樣想，我會很難過。”

我媽捂著臉，只看見她薄削的肩膀在劇烈顫抖。

沒有訂到包廂，這個時間吃飯的人特別多，不過并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邊，我爸不再說話，拿起紙巾傾身塞進我媽的手里，我媽接了。

過了很久，我媽終于抬起頭，眼睛紅腫，用紙巾擦去鼻涕和眼淚，“你跟女兒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了。”于是拎包就站了起來。

我爸也站起來，說：“我讓人送你回去。”

我媽沒拒絕，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廳。

我看著二人的背影，只覺得心里堵是難受，回到座位上，看著一桌子的飯菜再也沒有胃口。

能怎么辦呢？他們在二十六年前錯過了，一錯過就是一輩子，遺憾嗎？能不遺憾嗎？可是遺憾也沒用，我媽倒是自由身，可是我爸擁有家庭。

我心里甚至涌起了惡毒的念頭，如果阿玉阿姨……我爸成了單身該有多好，然而也只是想想。

我爸很快去而復返，見到我，他一臉明快的笑意，“你媽媽剛剛突然有事先走了，讓我跟你說一聲。”

“哦，沒事，過兩天找時間我再去看她。”我假裝無所謂地說。

我爸在我對面坐下來，怕他看出什么破綻，我裝作津津有味地吃菜，我爸看著我，一言不發，半晌開口：“清清，爸爸其實特別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可是爸爸做不到，希望你能原諒爸爸。”

我點頭，我當然會原諒他，不是他的錯，如果他拋棄了家庭再和我媽在一起，或許我才會輕視他。

“爸爸，你不用擔心我，我都理解你的，阿玉阿姨很好，對我也好，韓熠視我為親姐，沒有絲毫芥蒂，我也不忍心讓他失去完整的家庭，你和我媽這輩子沒緣分，我只能替你們感到遺憾，我絕對不會去綁架你現有的生活的，你完全可以放心，媽媽那邊我和白牧野會去多照顧的。”借著這個機會，我也想消除他的心結，既然不可能了，都各自輕松愉快地生活吧。

爸爸很沉重地點點頭，眼中滿是欣慰，笑了笑：“女兒果然是貼心小棉褲。”

“不！我是貂皮大衣！死貴死貴一般人都穿不起的那種！”氣氛太壓抑了，我試著調節，說開了就翻篇吧。

我爸聽了笑出聲，寵溺地說：“好好好，你是價值連城的那種死貴。”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兩個人繼續吃飯，不過兩個人都沒什么胃口，又吃了點就打算回家了。

自然有人去買單，我挎著爸爸的胳膊往外走，我爸建議說：“不然你搬家里來住幾天吧？”

“不行，我老公可是會有意見的。”我當然是不想跟白牧野分開的，分開一天就想得要命。

“他敢！婚禮還沒辦呢，他小子要是不好好表現，我讓他娶不上媳婦。”我爸一聽就瞪眼。

“老爸，您不可以這么兇哦，萬一把他嚇得不敢娶您女兒了，您女兒會哭的。”

“女生外相！”他瞪我一眼，卻拿我沒辦法。

我們分開，他派五個一起保鏢送我回去，我說不需要，他不同意，說今非昔比，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他的女兒，難保不會有人惦記，還是小心為上。

好吧，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怎么就沒有身為千金大小姐的覺悟呢？每天就大刺刺地往外跑，也沒想過誰會綁架我敲詐我爸，看來以后真得提高安全意識了。

回到家，白牧野已經回來了，我開門，卻沒見他第一時間出來迎我，有些意外，換好鞋子，我就直奔臥室，發現他正在吞云吐霧，床頭的煙灰缸里堆了十幾根煙頭。

“發生什么事了？”我不解地問。

“沒什么。”他淡淡地說。

臉上全寫著呢，怎么還口是心非了呢？我貼到他身邊，抱著他問：“有事就說事嘛，我們可是約好的，有心事不許瞞著對方。”

他情緒明顯有掙扎，半晌抬頭，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問道：“你是不是對林景勛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