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調查唐家,再有林景勛當證人,一個殺人未遂的罪名肯定跑不掉。
林景勛頓了一下,說:“我到時沒看到有人。”
我不信!
從湖邊到馬路上走路要一兩分鐘,而一個人在水下三四分鐘就會失去知覺,也就是說林景勛的保鏢必須在四分鐘之內救起我,事實上他救起我時我并沒有完全喪失意識,也就是說他確實在四分鐘之內救起了我,假設我媽他們用奔跑的速度離開,假定花了一分鐘跑到路邊,林景勛和他的保鏢也用一分鐘,或許救人心切,他的保鏢體質好,可能用了更短的時間,這樣算下來,留給他救人的時間只剩下兩分鐘,還必須在這兩分鐘之內將我拉到水面上,他的保鏢在兩分鐘之內完成全部救援?有這個可能,但是也有很大的難度。
我隱約記得,他們三人合力抬起我蕩在空中試圖將我扔得更遠時,三人的手似乎同時頓了一下,這一頓,慣性減小,扔出去的距離也就大大縮小,我落水的位置距離岸邊比他們預期的要近很多,為什么會發生這種情況?
我看向林景勛,他一臉坦蕩,也大方地回望著我,嘴角帶笑,眼神……似乎含著某種暗示。
林景勛在說謊!
我敢肯定,他一定遇見了他們,他說謊是因為他并不愿意幫我。
上次我媽害我的孩子差點流產,結果白牧野和薛照同時聯手都沒將她送進監獄,有人給她請了一個很專業很有名氣的律師,我媽背后人,不是靠著江楚楚就是白震霆,林景勛不愿意摻和這趟渾水很正常,他又不是我的誰,沒必要為了我去得罪人。
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他用這種說謊這種委婉的方式告訴我,他不會幫我。
救我一條命已經是極大的仁慈了,我怎么能再要求人家為我去得罪權貴呢,他對我諸多算計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利益和上位嗎?利益至上的人不可能隨隨便便幫別人,尤其是在損害自己的利益的前提下,不過,我記得他對我有一個承諾,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他,他會盡他所能幫助我,我隨時可以找他兌現。
這個承諾,還算數嗎?我還可以用嗎?
“你還記得你對我許下的那個承諾嗎?”可能他并不欠我什么,這個承諾也是一個人情,可是我想將我媽他們送進監獄。
“記得,不過如果是你被害這件事,我想我暫時幫不了你什么。”他是那樣聰明,我一問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暫時幫不了?那什么時候可以?”或許人家這句話只是社交措辭,但我想逼他一把。
“八個月之后。”他回答。
“為什么是八個月?”八個月之后會發生什么大事,他就不會再有顧慮了嗎?
“到時如果你還需要我幫你,我一定義不容辭。”他沒解釋。
八個月之后,黃花菜都涼了,或許那時我已經選擇跟他們同歸于盡了呢,時間太遙遠了。
我非常失望,如果僅僅是指控他們意圖殺害我的話,他們背后有人幫他們,我未必能勝訴,可能又落一個跟上次一樣的結果。
不過我沒再追問什么,低頭想了想說:“你靠近我原來就是動機不純,從認識到現在你利用了我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過你救了我一命,我們就扯平了吧,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就算他欠我的,我又奈何他?這話只是說得漂亮,完成一個心理上的界限儀式。
“我也是這個意思。”他聞言笑了,我的意思是從此不相欠,也不再相干,然而他頓了一下卻說,“能清零重新開始簡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我怔了怔,干笑了一聲,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接受我劃的界限而已,不過我不想多解釋。
“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了。”看看外面的天色,應該有中午了吧。
“不多住兩天嗎?你現在身子很虛,在我這里有人可以照顧你。”他眉頭皺起來。
“謝謝,不用了。”我掙扎著起身,一動就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這次遭遇對我原來的身體簡直是雪上加霜。
他靜靜地看著我,似乎還想留我,看我意志堅決,就沒再多說,讓我換衣服,他在客廳等我。
手機還在,只是被水淹死機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衣服保姆已經幫我洗好晾干了,我換上就可以走。
林景勛靠在沙發上,眼睛望著前方的墻壁,默默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聽見我的腳步聲,他歪頭看過來:“好了?”
“好了。”我來時什么都沒帶,沒什么可收拾的。
“那走吧。”他站起身往外走,我跟在他身后。
正午的陽光格外好,很暖的天氣,然而一陣風吹來,我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大病初愈,身體實在太單薄了。
“回去多燉點湯好好補補,記得加點補氣益血的中藥材。”發現我的不適,林景勛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輕輕地攬著我的肩膀走向他的車子。
“知道了。”我答應著,陽光照在身上略略有些暖意。
車子正準備離開,我一抬頭,見正前面不遠處一個男人正盯著我們這邊看,灰T恤,略胖,就是一個路人甲的長相,我微怔,覺得這人看起來有點熟悉。
趙城,他曾經幫我搬過家,白牧野擔心白震霆為難我,還委托他帶我離開避禍,結果很不幸,我們被李向遠飛車截住,他當時很義氣,無視自己的安全讓我獨自逃跑,最后李向遠以他的一條腿作威脅逼我妥協。
他怎么會在這里?偶遇?
這近一年的時間里一直活在別人的算計里,所有不經意的巧合都有可能是別人下的套,我已經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偶遇了。
無論他為什么在這里,都跟我沒關系,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太過龐大,我一介草民摻和不動。
讓林景勛送我回了薛照的房子,我住在那里也習慣了,暫時不想搬,而且薛照的東西還在這里,應該會有人來拿。
沒想到一下車就看見了白牧野,他雙手抱在胸前,就站在樓下的防盜門前,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一臉陰沉,不用說,肯定是趙城和他說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沒動,目光落在從車里走出來的林景勛身上,眼里燃燒著熊熊怒意。
他們的敵對關系比我想像中要激烈,那次他看到林景勛半夜送我回來差點掐死我,可見他是多么忌諱我跟林景勛往來,只是今天事出有因,等會我向他好好解釋。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擔心他和林景勛再發生什么沖突,所以一下車,我就先一步向林景勛發出止步的暗示。
林景勛看了眼白牧野,了然地微微一笑:“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好好照顧自己。”
我點點頭,看著他上車,啟動車子離開,我才轉身準備上樓。
白牧野的臉上烏云密布,眼神憤怒得能殺人,冷笑地說:“終于舍得回來了?”
我歷經了九死一生差點葬身湖底,他不知道,我高燒兩天燒得天昏地暗,他不知道,他只看到林景勛送我回家,卻不知道是林景勛救了我的命!
聽到他冷嘲熱諷的話,一瞬間我的心里特別憤怒,只是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很差,沒精力跟他爭吵,于是只抿抿唇,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低頭上樓。
他見我不吱聲更是生氣,緊跟著我進了電梯,接著冷嘲:“他自參加工作以來從來沒請過一天假,即使生病只要能撐住他也會照常上班,沒想到這次破天荒地接連請了三天假,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有什么天大的事要處理,沒想到扔下大堆工作不管卻是為了跟你約會,呵,你的魅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吃醋了?”我氣得咬牙,不問問我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會跟林景勛在一起,張嘴就是這么一番刀子般的話,我沒一耳光甩到他臉上真是客氣了。
“呵,吃醋?為你吃醋那是我腦子進水了!”他冷笑,又是以前那種蠻不在乎痞痞的模樣,“和我說分手,就是為了跟林景勛在一起?什么因為江楚楚,都特么是屁話!把這么多男人迷得神魂顛倒很有成就感吧?”
“對!很有成就感!非常有成就感!”我聽到他最后一句話時徹底怒了,狠狠地瞪向他,我和他在一起背負著小三兒的罵名到底有多委屈,承受著怎樣的煎熬和痛苦,他懂嗎?他不懂!
他的臉色瞬間氣得煞白,同樣狠狠地瞪著我,咬著牙挑著嘴角冷笑:“玩弄男人你確實是一把好手,林景勛薛照哪個不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三天不回家,玩得爽嗎?嗯?和我約完又和林景勛約,日程挺緊張啊,唐清,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之前懷孕我還以為那是我的孩子,現在看來真是我的自作多情,高誠說那是他強奸你懷上的,他說的不會就是真話吧?強奸來的孩子你也敢留?”
啪!
我氣得渾身發抖,舉起手就是一耳光,狠狠地煽在他的臉上。
“繼續,另一邊!”他瞇著眼睛,眼睛里透著一種危險的氣息,將另一邊的臉伸過來。
我氣得眼淚嘩嘩地往下掉,他到底想干什么?不關心我這三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只知道辱罵我,拿刀子扎我的心,傷害我好玩嗎?他知道他說的這些話讓我多難受嗎?
不再理他,我出了電梯,他跟在我后面。
我看著緊閉的大門才想起出來時沒帶鑰匙。
他看著我兩手空空,大概猜出了沒鑰匙,就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鑰匙串中間夾著一根細鐵絲,我記得他會開鎖的,果然他將那根鐵絲插進了鑰匙孔,頂了幾下,門就開了。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半邊臉上留下鮮明的五個指印,我那一下用了不少力氣,有點后悔。
我正準備進去,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聲音沙啞地問:“你是不是和林景勛發生了關系?”
“你有病!”剛剛出現的那點歉意隨著他這句話又消失得干干凈凈,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進了門。
“回答我的問題!你跟他在一起三天不回家,你們在做什么?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他跟著我進了門。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大聲強調,他又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沒有,此時此刻,我只覺得身體飄忽,好像隨時會暈過來一樣,他都看不出來我的臉色有多差嗎?竟然還跟我吵架,說那樣的話傷害我!
他大怒,大聲朝我吼道:“前腳跟我說分手,轉頭就爬了他的床?和我說分手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嗎?你忘記了他是怎么算計你的嗎?你忘記他是我的敵人了嗎?”
“他是你敵人又怎樣?我需要站隊嗎?江楚楚需要站隊,我需要嗎?我是誰?你憑什么要求我站隊?你又是誰?你有什么資格要求我站隊?”
我只是一個小三兒,沒名沒份的小三兒,我為什么要站隊,他管好他老婆就行了,憑什么管我?
我的眼淚如傾盆大雨,他卻無動于衷,鐵青的臉憤怒無比,眼神兇狠地恨不得掐死我。
“你愛他,是不是?所以你可以不介意他對你的算計和傷害!愛到可以什么都原諒!是不是?你愛他,那我算什么?你把我當什么?”
“你滾!滾!立即滾!我不想見到你!我誰都愛,就是不愛你!從來沒愛過!”我哭著大吼,愛他這么久,他今天還跟我說這種話,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好,我滾,我特么有病才愛你這種女人,你愛別人你早說啊,我特么就不瞎忙活了,只怪我自己太傻逼,和我在一起這么久,你從來沒說過你愛我,一句都沒說過!我早就該知道你心里有別人!不過現在也不晚,現在知道了,終于知道了!”
他的眼睛紅紅的,憤怒轉為悲傷,喉嚨滾動兩下,聲音低下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左右為難了,我成全你,我……退出。”
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說完最后三個字,他的眼淚就滾滾而去,不再看我,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說:“跟他在一起長點心,祝你幸福。”
打開門,大步邁出去,又關上。
我傻了,他是什么意思?他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他放棄我了是不是?他要跟江楚楚在一起為她的孩子負責了是不是?不,我愛他,我誰都不愛,只愛他,他怎么能認為我愛別人呢?
我追出門,電梯已經停在一樓,跑到窗口往下看,他正好鉆進了車子,啟動車子就快速離開了,遠去的背影決絕果斷,毫無留戀。
我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心突然空了,眼淚又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他走了……
身體的力氣像是抽空了一樣,腳步虛浮,眼前陣陣發黑,冷汗滲透了后背,隨時可能倒下來,我扶著墻,哭著一步一步回了家,直接倒在沙發上就不想動了。
想起他說的那些話,心里無比難受,眼淚又忍不住地流,他說過,永遠不會放棄我的,結果他你食言了,他說他退出了,成全我跟林景勛,呵呵,真可笑,我為了他受了那么的苦,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結果他還覺得我愛別人。
他還說他再也不用為難了,為難什么?選我還是選江楚楚?
悲傷曼延,像海水將我淹沒。
我在眼淚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做了一個很絕望的夢,夢里白牧野跟我說,唐清,我也累了,愛你愛得很累,我們不會有結果的,我沒有能力愛你,所以,我們分手吧,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了,我會跟江楚楚結婚好好過日子,你不是喜歡林景勛嗎,那就跟他好好在一起吧。
發生的地點就是在薛照的這個房間里,我坐在沙發上哭得天昏地暗,一遍地一遍地告訴他,我愛他,我愛的人是他,可是他不信,也不愿意聽,然后就轉身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好像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悲傷得不能自已。
我睡得正香甜,突然大門又被人從外面打開,白牧野去而復返,大步走了進來。
我一骨碌坐起身,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起來,跟我走!”
“去哪?”我不明所以,我現在沒精神,很想睡覺。
“去了就知道了。”他的臉冷得嚇人。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黑了,他拉著我下樓,坐上他的車子。
“你要帶我去哪?”他看起來有點反常,讓我害怕。
“分手了我不放心你,我要做好安排才能放心。”他的聲音冷冷的。
“你要……要怎么安排我?”我很意外,也非常難過,和他在一起才是讓我覺得最幸福的安排,除此之外,別的安排我都不想要。
“到了。”
車子停在一條昏暗的馬路邊,昏黃的路燈看起來像恐怖片里的道具,太過暗沉產生了詭異的效果,白牧野的臉在這種燈光效果下也十分詭異,我突然發現有點奇怪,白牧野從見到我到現在表情都變化過,好像戴了一張虛假的面具。
想起我們吵架說的那些互相傷害的話,他一定還在生我的氣。
路邊,竟然站著林景勛,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看起來英挺逼人。
“下車。”白牧野先下了車,彎腰朝車子里叫我一聲。
他帶我來見林景勛干嘛?聽話地下車。
林景勛朝我微笑:“又見面了。”
我點點頭,就聽白牧野冷著臉對他說:“人給你帶來了,以后好好照顧她,她愛的人始終是你,我輸了,我退出。”
林景勛的臉上毫無波瀾:“那以后她就是我的人了?”
“是,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不過你說過的話要算數。”
“放心,我一言九鼎。”
“那就好,我走了。”
說完,白牧野沒再多看我眼,就鉆進車子里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徹底懵了,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在夜色里,才驚覺他把我扔下了,還好像是……把我送給了林景勛。
我回頭看向林景勛,他笑得讓人如沐春風:“很意外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問。
“白牧野將你送給了我,就是這么回事。”
“不!我不信!”我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他有什么資格將我送人?他不愛我就不愛好了,他可以離開我,他憑什么擅作主張來安排我的人生?
“江楚楚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該怎么選,這還用別人教嗎?唐清,你怎么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呢?當初我就提醒過你,白牧野并非良配,你不聽,還是一頭扎了進去,現在吃了這么多苦頭還不清醒,天真,可能會要了你的命的。”林景勛搖頭嘆息,很失望的樣子。
他的話像鋒利的菜刀,一下子劈開了我心底那個由來已久的擔憂,江楚楚是江家的公主,就像天上耀眼的太陽晃得我睜不開眼,壓得我抬不起頭,她坐擁億萬財富,而我一無所有,我和她擺在一起,只要是個不瞎的男人都會選擇她,現在,白牧野終于還是選擇了她,他的眼睛不藥而愈了,他扔掉了所謂的愛情選擇了財富榮華。
他真的放棄了我,真的放棄了,徹底地,放棄了。
我想起我和他結婚前一天晚上做的那個夢,夢里我和他好像永遠也到達不了婚禮的殿堂,我急得哭了,一轉頭發現他不見了,茫茫四野,不見他的身影,我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孩,站在空曠的天地間手足無措,現在這個夢也成真了。
關于愛情的信念,突然間分崩離析,廢墟將我的人生也埋葬了。
我傻在原地,突然失去了支撐一樣,跌跌撞撞差點摔倒,林景勛忙伸手扶住我,無奈地看著痛苦不堪的我說:“別難過了,現實一直都是這么殘酷,是你不愿意正視而已,現在看清了未必是件壞事,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失魂落魄地跟他上了車,他又將我送回了薛照的房子,在樓下告別,再次強調說:“記住,你跟白牧野沒關系了,以后不要再跟他往來,如果你再敢打擾他,江楚楚不會放過你的,為了你的安全,我希望你把我的話聽進去。”
我木然地點頭:“記住了。”
“乖,上去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回到家就趴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醒過來。
睜開眼,是無邊的黑暗,渾身冷得像冰塊,瑟瑟發抖。
絕望和悲傷的情緒灌滿了我的身體,虛虛浮浮的,好像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
我打開手機,一條消息都沒有,微信上白牧野的頭像熟悉得讓人悲傷,我知道,這個人跟我沒關系了,以后我再也沒資格打擾他了,我的愛情,離我而去了,去和另一個女人朝朝暮暮白頭到老去了。
微信的朋友圈亮起了我媽的頭像,我點進去,她發了一條朋友圈,配文是:“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好開心。”
下面配著一幢豪華的別墅的照片,還有她跟別墅的合影。
我一怔,哪來的別墅?
下面緊跟的是唐金的說說:“以后請叫我唐總。”
后面是一個得意的表情,配圖是一間豪華的辦公室,紫檀木的辦公桌看起來高檔奢華。
他哪來的公司?
再下面是唐元,她的配圖更讓我意外,竟然是她跟韓謙和韓熠三個人的合影,照片韓謙和韓熠并排坐在石凳上,背后是綠水青樹,兩個人笑得一臉溫柔,唐元趴在兩個人的肩膀上,腦袋伸在兩個人之間,笑容燦爛如花,露出一排細白的牙齒,眼角眉梢都寫滿了幸福,完全是一個被父親寵溺的小公主。
她的配文是:“這輩子我最驕傲幸福的事就是做了您的女兒,我愛您,爸爸。”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韓謙和韓熠不是不喜歡唐元嗎?為什么突然轉變態度了?這么說來我媽的別墅以及唐金的公司都是唐元給的?只有這一個解釋了,他們幫唐元殺掉了我,所以這些是她給他們的報酬。
壞人過得這么美滿幸福,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我看著他們三個人的朋友圈,恨得咬牙切齒。
拉回頂端,更可怕的一幕發生了,白牧野竟然也發了朋友圈。
我顫抖著手點開他的配圖,竟然是兩張結婚證,上面赫然是他和江楚楚的名字,紅底的結婚照看起來喜慶熱鬧,照片上江楚楚笑容甜美,一臉幸福的小女人狀微微歪頭傾向白牧野,白牧野也笑得很開心,眼睛閃動著光彩,像極了愛情。
他的配文是:“從此,是你。”
他和江楚楚真正的結婚了,真正地,結了,把證都領了。
我不能接受!
我無法接受!
這一切原本是屬于我的,可是他給了江楚楚,他終究是給了江楚楚,他給了她屬于我的婚禮,在結婚證寫上了她的名字,把一切都給了她!都給了她!我什么都沒有,他把愛情都收了回去,那些承諾全部化成了灰,而我,只是一個小三兒,一個名副其實的小三兒,一個令人唾棄的小三兒,一個被正宮打敗的小三兒,可憐的小三兒,人財兩空的小三兒。
我趴在沙發上大哭起來,白牧野,他不要我了,我真的不要我了……
我哭到聲嘶力竭,哭到虛弱無力,掉進絕望的深淵里再也爬不出來,他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還把我送給了別人,原來他是急著清除掉我,生怕我打擾他跟江楚楚以后的生活,什么不放心我要為我做安排,全都是鬼話,他都是為了他自己,這個騙子,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哭干了眼淚,哭空了力氣,我躺在黑暗里,全世界的寒冷全部向我襲來,渾身劇烈地顫抖,我蜷縮成一團,現在我的人生再也沒有溫暖可言了,冷若冰窖,漆黑無邊,就像這漫長的夜,永遠不會再有亮起來的時候了,父母親人如同禽獸,我唯一的孩子死了,白牧野也不要我了,我還有什么?我一無所有了。
我又哭了很久,惡劣的壞情緒堵住了所有的光,我的心底也一片漆黑,我知道,這個世界再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我到腦袋邊去摸手機,沒有,明明放在這里的,我只好爬起來是開燈。
手機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幾上,我拿起來開機,屏幕黑的,竟然打不開了,剛剛明明還是好好的。
這時我才發現茶幾上放著一部手機盒子,還沒拆,還是那款水果手機。
我拆開盒子,將新手機拿出來,然后把舊手機里的卡取出來,換到新手機上,開機。
有好多數是消息推送,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一鍵叉掉。
有一條是韓熠提醒我記得找時間去他的工作室的微信。
竟然還有白牧野的,一條是短信呼,今天上午十點半,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見我沒接,就在微信上給我留言:“上次新送的手機丟了吧,重新給你買了一部,送過來你家里沒人,去哪了?早點回家,看到信息回復我。”
只是沒等我看到他的消息,趙城就告訴他了我跟林景勛在一起這事了,林景勛請假估計是他從別的途徑知道的,兩件事一疊加,得出林景勛為我而請假并且我跟林景勛在一起三天這一猜測并不是難。
奇怪,這幾條消息我剛才怎么沒看到,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我回到臥室,看著熟悉的一切,心里突然間十分平靜。
桌上還放著薛照送我的結婚賀禮,兩幢別墅的房產證,我拿起來,撫掉上面的薄薄的灰塵,有些感慨,差一點,我就成了白太太,結果被江楚楚中途截胡了,現在他們領證了,她成了名副其實的白太太,我這個小三兒再無翻身之地了。
活該,小三兒不會有好下場的,自找的。
我把房產證放回原處,擺成原來的樣子。
去洗手間梳洗一番,化了淡妝,換了一套衣服,太冷了,我加了一件厚外套,一切完畢,我拿著手機出了臥室。
路過薛照的房間,我推門進去,沒開燈,站在黑暗里,腦海里浮現出薛照在這里生活的情形,他激昂地打游戲,沉默地玩手機,用憂郁的眼神看我,偶爾還是會露出孩子氣般的笑容,咧開嘴,牙齒白得好像牙膏廣告的模特一樣。
薛照,你要開心,要快樂,其實像你爸媽那樣期待去生活,也不錯,至少他們是愛你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父母的愛,擁有時好好珍惜。
從薛照的房間退出來,我再次將門關上,再次看了一眼這個房間,一桌一柜都沾著我在這里生活的記憶,可是從今晚之后就永別了,一切清零。
關燈,我離開了這個房子。
夜色濃重,風是暖的,吹在我身上我卻覺得寒入骨,腦袋里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不過心是平靜的。
今晚,我去趕赴一場約會,人生的最后一場約會,死亡之約。
我恨這個世界,恨我的親人,恨白牧野,恨白震霆,恨江楚楚,恨他們所有人……
是他們毀了我的人生,殺死了我的孩子,奪走了我的愛情……
那,就讓他們好好活著吧,去享受榮華富貴,只要能心安理得就好。
打車去了海邊,兩個小時的路程。
當我站在凜冽的海風里,竟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暢快。
我撥了白牧野的電話,和他告別,和我們的愛情告別。
在等待接通的過程中,我緊張地身體不由地顫抖,我就知道他是我人生的劫難,一遇見他我就沒辦法控制自己,我的魂我的魄全都不屬于自己了,任由他撥弄。
電話響了三聲才接起來,白牧野略顯慵懶的聲音傳過來:“喂。”
“是我。”我平靜地說。
“唐清!”他一瞬間突然清醒,聲音清晰而緊張,可以想像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的情形。
“是我。”我重復。
“有事嗎?為什么半夜不睡覺?”他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
我不由嘴角上揚:“以后有的是時間睡,現在想和你說說話。”
“你在哪?怎么有風聲?”他疑惑地問。
“你愛我嗎?”我輕聲問。
“愛。”他沉默了一下回答,大概沒料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畢竟今天我們剛吵完架,而他又將我送給了林景勛,還和江楚楚領了證,我再問這樣的問題顯然不合明宜。
“有多愛?”我有點偏執。
“我形容不出來,我只知道這輩子只想要你一個人,別人都引不起我興趣。”他的聲音變得溫柔。
好,很好。
“你說過,愛我是你這輩子最快樂的夢,也最艱難,但你絕對不會放棄,對吧?”這是他前幾天對我說過的話,可是轉眼他就自己打了臉。
“是。”他的聲音帶了些感傷,可能突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他問,“怎么突然說這些?你怎么了?怎么語氣怪怪的?”
我迎著自由肆意的海風,笑得千嬌百媚:“很高興聽你這么說,不過,我這輩子最快樂的夢想就是毀掉你這個快樂的夢想,你心碎的聲音一定很好聽。”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了?”
“白牧野。”我喚著他的名字,我一直覺得他的名字和他的姓都特別好聽,叫起來好像是讀了膾炙人口的詩句一樣口齒留香。
“嗯。”他答應我。
“我愛你。”
我無數次想過自己向他說出這三個字表白的情形,或許是激動得熱淚盈眶,或許是害羞得臉紅心跳,也可能是以玩笑的形式說出真心話,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是這樣的平靜,平靜到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你穿的這件衣服真好看。
他愣住了,呼吸有點紊亂,似乎不敢相信:“你……你說什么?”
“我愛你。”
這么簡單的三個字,我用了一年的時間都沒敢對他說出來,我一直以為很艱難,可是這一刻卻發現,原來這么容易,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真容易。
“真……真的嗎?”他欣喜若狂。
“真的。”
他笑了,笑得釋然,長松了一口氣,好像如釋重負一樣。
“我也恨你,有多愛就有多恨。”沒容他享受夠這個喜悅,我繼續說,“答應我,要一輩子記住我,我愛你,我恨你,再見。”
說完,我掛斷電話,在掛斷的那一剎那,我聽見他在電話那頭狂呼我的名字,強烈的恐慌像藤條細細密密地纏在他的聲音里。
我不由笑了,他會記住我吧,一輩子銘記,一個愛他至深的女人在他和他老婆領證的那天,完成了一個重要的儀式,用死亡作代價使他刻骨銘心,多美好的一件事,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
對,就用這種美好的方式毀掉他的快樂夢想,我把自己葬身于大海,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讓他連我尸骨都找不到,足夠徹底嗎?足夠了。
白牧野拼命地打我電話,我不接,給林景勛發了一條微信,這是他今天答應我的事。
“八個月后,記得幫我,謝謝。”
我性格太柔弱了,現在,連精神世界也崩潰了,我沒有力氣去懲罰他們,那就交給林景勛吧,他是一個有手段又充滿智慧的男人,我想他一定會辦得讓我很滿意。
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這些血濃于水的稱呼從此都不存在了。
八個月后,死亡在等著他們,這是我留給他們的禮物。
白牧野拼命地給我發微信:“唐清,你在哪?告訴我,你在哪?”
“你想干嘛?你別沖動,你別嚇我,你快接我電話,你快回來。”
“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告訴我,好不好?求你了,你別嚇我了。”
……
結婚了,領證了,你跟我再沒有關系了,而我太累了,想告別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告別這個再也沒有你的世界,希望你過得幸福,和你的白太太白頭到老。
我笑著,大步向海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