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實而言?”
李清正聽了李云天的話后不由得苦笑了一聲,王振為了置他于死地根本就不給他開口解釋的機會,不僅認定了他私伐樹木回家私用,而且還處心積慮地尋找他在國子監違法亂紀、貪污受賄之事。
“李祭酒,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等真相大白之日李祭酒就可一吐胸中怨氣。”李云天知道李清正心里感到憋屈,于是微笑著開口安慰道,作為朝廷清流領袖這點兒冤屈李清正應該能夠承受。
“既然王爺都不辭辛苦趕了回來,下官還能有什么好說的。”李清正聞言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雖然他并不清楚外界的局勢但如果李云天從朝鮮國趕回來的話,那么意味著京城的形勢已經非常糟糕,他可不想使得事態更加復雜。
“李祭酒大量,本王佩服。”李云天早就知道李清正識大體,于是笑著向李清正一拱手說道。
“王爺言重了,下官只是順應時局而已。”李清正聞言連連擺著手,其實他更欽佩李云天,不僅要忙于國家政務還要緩和朝堂上的勢力爭斗。
李云天沒有在詔獄里久留,與李清正寒暄了一番后就告辭離去,要想平息內廷和文官集團、勛貴集團的這場沖突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各方面的利益關系都要兼顧到,因此他還要與那些文武權貴進行磋商,不能僅僅依靠楊溥和胡瀅。
由于內廷和文官集團、勛貴集團之間的這場沖突越演越烈有著失控的危險,故而不僅王振,京城的文武權貴也紛紛對此感到擔心,即便是他們能除了王振但絕對會激怒正統帝,以后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了。
隨著正統帝年齡的增長,其君威也日益增加,使得朝堂上的那些元老重臣們不得不重視起來,說到底正統帝才是大明的主宰。
李云天的到來無疑給了內廷和文官集團、勛貴集團一個臺階下,使得大家可以體面地結束這場瀕于失控的沖突。
說實話,李云天對于這種在各方勢力間的斡旋感到非常無奈,他現在正忙著朝鮮國的事情,哪里有精力去理會京城的這些爾虞我詐?
在李云天兩天來的調和下,京城的緊張局勢得以遏制,內廷和文官集團、勛貴集團之間劍拔弩張的對立局面逐漸消散。
為了表示出雙方的誠意,錦衣衛北鎮撫司和刑部相繼釋放出了因為李清正一案而被抓的那些人,這使得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李清正一案緩緩落下了帷幕。
幾天后,錦衣衛北鎮撫司正式開堂審理李清正私伐官木一案,此案由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馬順親自審理,李云天和王振奉御命督審。
其實,李清正的案子非常簡單,不過是國子監彝倫堂前的古木樹枝太過茂盛到了修剪的時候,否則就影響到了監生們的學習,故而李清正就讓人剪掉了過多的枝節,然后把那些剪掉的樹枝拿回家當柴燒,畢竟古代做飯還是用的柴木。
至于李清正在國子監違法亂紀的事情,雖然王振費盡心機進行查找可依然一無所獲,要知道李清正這個清流領袖可不是徒有虛名的,首先就是清廉,否則也不會把那些廢枝節拿回家當柴燒了,不要說京城里的那些部院堂官,就是稍微有點兒權勢的小官都不屑如此做。
雖然此次李清正的案子是馬順審理,但李云天作為督審提出了許多建議,而這些建議對審案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
例如,李云天請來了皇家園林的工匠,這些工匠在樹木花卉的培植上有著豐富的經驗,以此來判斷國子監彝倫堂的那些百年古木需不需要修剪。
如果換做錦衣衛北鎮撫司的人來審案的話肯定不會想到這一點,而且他們也不會這樣做,很顯然這樣的話將給李清正開脫。
對此王振也感到有些無奈,歸根結底他這次對李清正下手的理由太過牽強,如果細究的話根本就站不住腳,因此他也不準備拿這件事情去整死李清正,否則就是對文官集團明目張膽的挑釁了。
事到如今王振對李清正一案的發展非常滿意,李清正不僅戴枷在國子監示眾三天,而且還逼得文官集團和勛貴集團不得不聯手來對付他,實際上他已經達到了整治李清正的效果,向外界展示出了實力。
經過李清正的案子后,王振的勢力無疑會得到迅猛的發展,京城中那些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官員在見識到了王振有著與文官集團、勛貴集團相抗衡的力量后肯定會投靠他,這樣一來內廷的勢力將得以發展壯大。
而且,王振現在正在積極地拉攏朝廷的官員并且利用司禮監批紅的特殊權力在朝廷各大部院衙門安插親信。
由于李清正所犯的案子案情實在是太過簡單,以致于僅僅用了短短一上午馬順就審完了案子。
根據皇家園林工匠以及國子監雜役、監生、老師等人的證言,馬順判決李清正命人裁剪古木茂盛枝節的行為是為了國子監正常的教學秩序,李清正身為國子監祭酒這樣做并無不妥。
只不過,李清正不應該將那些剪下來的樹枝帶回家中作為柴薪,這使得外界對此極其容易產生誤解,認為其以此謀私。
故而,馬順判決李清正在國子監官木私伐一案中無罪,但需繳納所用被伐古木枝干的費用,畢竟國子監里的樹木屬于朝廷的官木,即便是修剪的枝葉也不能擅自拿回家中。
與此同時,當時負責處理李清正一案的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百戶因為沒有弄清實情就讓李清正戴枷示眾,故而被馬順撤職查辦。
其實,誰都知道那名百戶只不過是一個替死鬼而已,要是沒有王振首肯的話錦衣衛北鎮撫司的人吃飽了撐的敢如此對待李清正!
不過既然要想了結李清正的事情,那么就必須需要一個替死鬼來給李清正戴枷示眾的事情背鍋,只有這樣雙方才能有一個臺階下。
堂審完后,被判決無罪的李清正被當堂釋放,聚集在錦衣衛北鎮撫司外的監生們聞言頓時齊聲歡呼,莫名興奮。
李云天親自把李清正送到了等候在院門外的馬車上,目送監生們興高采烈地簇擁著馬車離開后無奈地笑了笑,在他看來李清正的案子完全就是一個鬧劇,同時也彰顯出了京城局勢的復雜。
由于那名倒霉的百戶“犯”下了一個如此重大的失誤,因此被降了一級后“逐”到了錦衣衛南鎮撫司任職,也算是脫離了京城這場是非漩渦。
隨著李清正一案的結束,李云天沒有在京城久留,只參加了隨后恢復的大朝后就起程趕往天津港,朝鮮國的事情如今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他必須要前去坐鎮。
況且,從九月份開始海上就逐漸多起了風浪,李云天提早一天抵達朝鮮國那么海上旅途就會多安全一分。
正統帝本想讓李云天過了年再去朝鮮國,雖然這次李清正的事情平息了下去,但內廷和文官集團乃至勛貴集團的爭斗肯定還會繼續,這意味著京城的局勢依舊不會太平。
可惜朝鮮國的局勢也非常緊張,隨著金宗瑞和崔閏德的到來,李珦和李瑈兩派勢力將爆發殊死的爭斗,因此漢城需要李云天前去坐鎮。
與京城的形勢相比,很顯然漢城的局勢更加緊急,在李云天看來王振已經通過李清正一事達成了目的,短期內王振不會再掀起大的事端,而文官集團也沒必要現在去找王振的麻煩,這使得京城的局勢大體上處于平穩。
作為大明的天子,正統帝應該學會駕馭朝堂上的局勢,而不是想著把麻煩交給李云天,這對他的成長有著非常大的好處。
不過李云天有一個擔心,那就是隨著文官集團與內廷之間的爭斗,正統帝對內廷的依賴將增加,這在他看來可不是一個好兆頭,會使得內廷的權勢越來越大逐漸打破京城官場上的勢力均衡。
雖然心中感到擔憂但李云天現在也無能為力,鑒于文官集團給正統帝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內廷成為了正統帝用來對付文官集團的一個武器,他只能靜觀其變不能介入其中,否則恐怕會使得正統帝對他心生芥蒂,畢竟正統帝已經不是無憂無慮的孩童,已經開始為鞏固皇權做準備。
天津港。
明揚號三桅戰船靜靜地停在碼頭,它原本停在仁川港,李云天乘船離開仁川港后不久它就來了天津港,準備把李云天送回朝鮮國。
“這是剛送來的急報。”就在明揚號三桅戰船快要開動的時候,一匹快騎沖到了碼頭,馬上的騎士跳下來把背在身上的一個圓柱型長筒用盡全身的力氣扔到了甲板上,沖著甲板上的士兵大喊道。
隨后,那名騎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甲板上的士兵拾起了圓柱型長筒后一看,正是講武堂用來傳遞情報的“信筒”,于是連忙向上級武官稟報。
“王爺,這是從倭國傳來的急報。”不久后,一名少校武官手里拿著一個密封的信封來到了李云天所住的艙室,向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李云天高聲稟告。
“倭國?”李云天有些意外地睜開了雙目,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能收到倭國的消息,按照講武堂的流程外地來的情報要先送到京城的講武堂,然后再由講武堂往下分發。
這意味著李云天前腳剛離開京城,后腳急報就送進了講武堂,講武堂又趕忙派人馬不停蹄地送來了天津港,終于趕在李云天離開前把急報送到了明揚號上。
李云天覺得倭國沒什么值得關注的事情,除非是那邊鬧出了大動靜,于是連忙拆開信封查看起了信上的內容。
“好!”等看完了信,李云天禁不住一掌排在一旁的桌面上,口中大喝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了驚喜的神色。
就在七月中旬,倭國一直處于對峙狀態的東軍和西軍終于在京都打了起來,山名持豐和西川勝元各調援軍前來京都參戰,使得京都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戰場。
至于山名持豐和細川勝元這次沖突的原因,自然跟爭奪幕府的權力有關,李云天并不關心雙方為何打起來,重要的是雙方已經開戰,這可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
等到山名持豐和細川勝元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就是大明介入倭國這場內亂的時機,屆時大明將爆發立國后最大規模的海外戰爭,李云天可沒想過那些倭人會老老實實的投降。
得知山名持豐和細川勝元終于打起來的消息后,李云天心里終于可以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他等這一刻實在是太久了。
山名持豐和細川勝元這么一打不僅將使得倭國陷入內亂中,同時也將使得山口惠子趁機壯大勢力。
由于山名持豐和細川勝元的勢力相差不大,故而這場東軍和西軍之戰必將淪為持久戰,這個時候就凸顯出了后勤物資的重要。
山口惠子雖然只是一個資歷淺薄的大名,但她有著倭國其他大名所沒有的優勢,那就是李云天對她源源不斷的支援,屆時糧食和錢財將成為山口惠子在戰場上縱橫捭闔的兩個最強大的武器。
尤其是糧食,嚴格說起來倭國的經濟形勢比朝鮮國還要糟糕一些,由于物資匱乏的原因倭人只能以海里的魚蝦果腹,普通百姓很難吃上糧食,這就使得倭人營養不良,身材矮小,連高麗人都比他們要高。
因此如果山口惠子揮動糧食這個王牌武器的話,恐怕會使得對手無力招架,畢竟誰都想吃到香噴噴的飯團,山口惠子僅僅憑著這一殺手锏就能擾亂對手的軍心。
如果說糧食是山口惠子殺手锏的話,那么山口惠子就是李云天對付倭國的殺手锏,值得一提的是山口惠子手下的士兵有六成都是出身大明的百姓,這將成為李云天在倭國最強有力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