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本公涉及此案恐怕不方便鑒別這些印信，趙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李云天接過那些稅金印信翻閱了一番，嘴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不動聲色地向趙慕宇說道。
在李云天看來，那個策劃了劉仁一案的幕后主使者好像非常痛恨自己，否則的話也不會想方設(shè)法地詆毀自己。
可惜的是，有一件事情對方可能忘記了，那就是一個謊言要用千百個謊言來掩蓋，也就會隨之產(chǎn)生千百個破綻，進而給予對手可乘之機。
如今換作李云天的話，他絕對不會整出如此多的事端來，因為事情越簡單的話破綻就越少，對手也就越難從中脫身，否則的話將會給對方提供很多可以利用的機會。
跟劉張氏的供詞一樣，這些印信也都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個錯誤將成為李云天的殺手锏，屆時給予劉張氏和董友才致命一擊。
“來人，去稅局請人來鑒別這些稅金印信！”趙慕宇聞言覺得李云天言之有理，因此抽出一支令簽高聲向堂前的一名差役喝道。
自從兩淮鹽道貪墨案結(jié)束后，宣德帝在李云天的建議下再次分了戶部的權(quán)，將兩淮鹽稅和地方上的商稅從戶部分開，分別成立了兩淮鹽局和大明稅局。
其中，大明稅局是一個直屬內(nèi)閣的新衙門，不歸地方衙門管轄，是一套全新的行政運營體系。
雖然大明稅局劃歸在了內(nèi)閣的名下，但滿朝文武都清楚內(nèi)閣的那些閣老并不善于商務(wù)，畢竟閣老們一直在京師任職沒有擔(dān)任過地方官，因此組建稅局的事情自然而然要落在有著豐富地方治理經(jīng)驗的李云天身上。
李云天將偌大的交趾治理得井井有條，海外商貿(mào)所收的關(guān)稅更是抵得上大明國庫數(shù)年的稅收，因此有著左春坊大學(xué)士頭銜的李云天是組建稅局的不二人選，因為他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個準(zhǔn)內(nèi)閣閣員。
在李要想在最快的時間里使得大明稅局投入運營，那么必須要借助講武堂在各地的司務(wù)處。
講武堂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大明全國各地開設(shè)了司務(wù)處，司務(wù)處的人員幾乎全部都由講武堂六大學(xué)院畢業(yè)，接受過系統(tǒng)、專業(yè)的政務(wù)培訓(xùn)，其中就包括稅收方面的事宜，是絕佳的稅務(wù)人員。
因此，講武堂在各地的司務(wù)處可以承擔(dān)大明稅局的職責(zé)，大明稅局在地方上的分支機構(gòu)可以依靠講武堂各地的司務(wù)處來運作，這樣節(jié)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同時這也是李云天要在各地成立司務(wù)處的一個重要原因，他早就盤算好了以后要成立商局的事情。
有了講武堂在各地司務(wù)處相助后，大明稅局籌建無疑就順利了許多，屆時除了在京城設(shè)立大明稅局總局衙門外，其在大明各地的分局直接掛牌在講武堂在當(dāng)?shù)氐乃緞?wù)處。
宣德帝當(dāng)年在朝堂上要成立商局和稅局并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在李云天的提醒下看出了大明收取和支出都由戶部來掌管的弊端，因此這才借著兩淮鹽道的事情進行了改革，把稅權(quán)從戶部給分離了出來，以保證大明的稅收。
值得一提的是，當(dāng)宣德帝增加商稅的消息傳到江南后，江南的商賈們除了感到驚訝外并沒有表現(xiàn)出抵觸的情緒，要知道當(dāng)年洪武皇帝可是曾經(jīng)要取消商人這個職業(yè)，而且對商人是極力打壓，與洪武皇帝比起來宣德帝的做法可謂要平和許多。
況且，宣德帝此番并不是簡單地加稅而已，史無前例地設(shè)立了稅局以及商局，而主掌商局和稅局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鎮(zhèn)武侯，這對商賈們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好事，意味著他們以后終于有了可以倚仗的衙門，不用再被地方衙門的那些官吏敲詐勒索。
為了響應(yīng)宣德帝的這一舉措，江南的商賈甚至紛紛調(diào)低了貨物的價格，使得江南的物價隨之下跌了近一成，足見宣德帝此舉甚得商賈的歡迎。
江南商賈們的反應(yīng)使得京城的文武百官始料不及，也使得那些暗地里準(zhǔn)備看笑話的人大失所望，原本在人們看來宣德帝加稅的話必將導(dǎo)致物價上漲，可江南的物價不漲反跌，著實令人大跌眼鏡。
江南商界歷來就是大明商界的晴雨表，既然江南的物價跌了那么大明各地的物價也隨之出現(xiàn)了不動程度的跌幅，國家政策對商業(yè)的宏觀調(diào)控此時已經(jīng)初顯端倪。
雖說宣德帝下了組建大明稅局的諭令，可時至今日大明稅局的體系依然沒有進行運作，按照李云天的計劃本來宣德九年各地的稅局就可以開始啟用，但是后來韃靼和瓦剌人的南侵打亂了他的計劃，全國上下都在忙著北方的戰(zhàn)事，大明稅局各地方分局的組建自然也就被擱置。
直到宣德九年年中，李云天這才重啟了被中斷近兩年的大明稅局地方分局的組建事宜，大明稅局總局衙門在宣德九年七月份的時候就竣工，并且掛牌成立，現(xiàn)在就等著地方上的稅局組建完成就能投入運營。
其實，大明稅局地方分局的組建并不順利，在戶部的刻意放縱下，受到了地方衙門極大的阻力，地方衙門可不想將如此好撈油水的法子拱手于人，這使得李云天非常頭疼可又無可奈何，只能循序漸進地來。
有一個成語說的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然大明稅局的組建被耽擱了下來，但是卻無形中幫了李云天一個大忙，使得李云天能順利從劉仁一案中脫身而出。
雖然大明稅局還沒有投入運行，但趙慕宇知道李云天從交趾調(diào)來了一批稅官來充實稅局總局衙門，那些稅官在十月份的時候已經(jīng)抵達了京城，肯定可以鑒明那些印信的真?zhèn)巍?
“大老爺，小人聽聞稅局都是鎮(zhèn)國公的人，不知此事是否屬實？”不等堂下的那名差役撿起趙慕宇拋在地上的令簽，董友才忽然開口，一臉緊張地望向趙慕宇。
趙慕宇聞言眉頭頓時微微一皺，他萬萬沒有想到董友才竟然敢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番話來，雖然看起來好像董友才只是在提問而已，但實際上卻是提醒趙慕宇要讓稅局的稅官回避此案，以免他們做偽證。
“趙大人，此人言之有理，為了公正起見稅局的人最好避嫌。”李云天見趙慕宇竟然給自己暗中下絆子，嘴角頓時流露出一絲冷笑，不動聲色地向趙慕宇說道，“交趾稅收印信在戶部留有存底，而且戶部去年曾經(jīng)派人到交趾核查稅務(wù)，現(xiàn)在業(yè)已返回，可以辨別這些印信的真?zhèn)巍！?
由于大明稅局還沒有運行故而商稅還是由戶部進行負責(zé)，按照規(guī)定，交趾稅收印信的制式在戶部留有存檔，以備將來戶部與地方衙門進行核查。
董友才聞言頓時不再言語，在京城的各大衙門中李云天與戶部的關(guān)系最為微妙，由于李云天數(shù)次“招惹”戶部并且兩次分了戶部的權(quán)力，先后成立了農(nóng)部和大明商局，故而戶部與李云天的關(guān)系可謂是最差的，只不過近些年來有所緩和而已。
故而，如果戶部來人的話董友才無話可說，因為戶部的人在京城各大部院中最不可能袒護李云天。
“如此甚好。”趙慕宇正準(zhǔn)備呵斥董友才多嘴的時候，猛然聽見了李云天的這番話，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隨后點了點頭，吩咐那名差役前去戶部請人。
通常說來，避嫌指的是涉案之人與主審官或者陪審有某種密切關(guān)系，這個時候主審官或者陪審官要避嫌，而作為證人的話一般沒有避嫌一說，只有作偽證的嫌疑。
而董友才正是懷疑大明稅局的人會做偽證說那些稅金印信是假的，因此才有先前的一問，雖然話有偏頗但是意思卻明確表達了出來。
在趙慕宇看來，大明稅局的人前來作證并不違背大明律例，而且還能袒護李云天，無疑對李云天有利，可他沒想到李云天竟會舍棄稅局的人而找戶部的人前來，實在是得不償失，因為戶部的人不可能偏袒李云天。
潛意識里，趙慕宇已經(jīng)把那些稅金印信當(dāng)成是正品，因為他實在找不出劉仁要作假的理由，再加上劉張氏和董友才逼真的表演，以及李云天坐擁交趾軍政大權(quán)，故而自然而然地就選擇相信了劉仁。
不得不說，劉仁那封絕筆書后半部分的內(nèi)容使得趙慕宇倍感震撼，他不相信劉仁吃飽了撐的自己找死，要編出這些東西來詆毀李云天。
等那名差役拿著令簽離開后，趙慕宇讓人把劉仁的絕筆書拿給李云天看，同時暗中觀察著李云天臉色的變化。
“趙大人，既然現(xiàn)在是與劉仁有關(guān)的堂審，那么不如將劉仁的這封信公之于眾，也好讓大家明白他的意思。”李云天掃了一眼絕筆書后沉聲向趙慕宇說道，臉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的心理波動。
這可大大出乎了趙慕宇的意料，在他看來無論是真是假李云天都會有一個比較激烈的反應(yīng)才對，通常來說不是矢口否認就是暴跳如雷，可李云天就像沒事兒的人一樣，使得他完全看不出李云天心中在想什么。
不過很快，趙慕宇就驚訝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年紀(jì)輕輕的李云天竟然做到了神華內(nèi)斂，喜怒不形于色，著實令他感到驚愕，別看李云天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但在京城那些五六十歲的重臣里面絕對是不折不扣的“年輕人”。
這使得趙慕宇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幾分感慨，怪不得李云天能有今日之地位，其心智出類拔萃，在大明官場上恐怕無有出其右者。
隨后，趙慕宇喊來了在一旁案桌上作記錄的文書，讓其把劉仁絕筆書上的內(nèi)容高聲讀了出來，公之于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