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屋外的響動,李云天的神情立刻變得警惕起來:這個院子是雷婷的住所,沒有她的允許外人應該是無法進來的,難道發生了什么嚴重的事情?
“你躲起來,我出去看看。”雷婷也覺得奇怪,沖著李云天點了一下頭,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把李云天交出去的。
“別硬來,如果實在不行就把我交出去,然后到客棧拿上枕頭里的圣旨去南京城,找南京都察院的于謙,他會幫你把圣旨交給太子。只要把皇后告訴我的那些話講給太子,太子一定會相信你。”
雷婷剛要走,李云天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鄭重其事地囑咐道,“記住,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圣旨。”
李云天擔心今天前去捉奸的人來頭太大雷婷扛不住,雖然漕幫在淮安城實力雄厚,但淮安城有漕運總督衙門、淮安知府衙門和淮安衛指揮使司衙門,哪一個都不是漕幫能惹得起的,說到底漕幫只是一個民間的社團而已。
“嗯。”雷婷見李云天關心她,沖著他微微一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隨即開門走了出去。
李云天躲在窗戶旁,伸手捅破了窗戶紙悄悄地向外張望,院子里來了眾多持刀大漢,打著火把立在那里,領頭的是兩個中年人。
其中的一個人他認識,是雷婷的老爹雷嘯天,另外一個中年人面色鐵青,臉上有一道刀疤,不清楚是什么人,不過顯然背景深厚,否則也不會驚動雷嘯天。
“爹、范叔叔,你們怎么來了?”雷婷裝作剛起來的樣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向了雷嘯天和那個刀疤臉中年人。
“原來他就是范青山!”聽聞此言,李云天頓時明白了過來,刀疤臉中年人就是漕幫的副幫主,一直與雷嘯天明爭暗斗,爭奪漕幫的權力。
“婷兒,你范叔叔家里失竊,他們追到了咱們府上的后巷,看見那個賊翻墻進了院子,于是就前來查看,省得那個賊把咱們府上的東西也偷了。”雷嘯天見雷婷安然無恙,不由得微微一笑,沉聲說道。
“侄女謝謝范叔叔,不知道那個賊偷了什么東西,竟然使得叔叔親自前來?”雷婷的雙目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原來前去帶人捉李云天和那名長發女子奸的人竟然是范青山,于是故作狐疑地問道。
“一對祖傳的玉鐲子,東西雖然不怎么值錢,可是卻是祖上傳下來的,弄丟了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范青山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心不在焉地回答,隨后望了一眼站在雷婷身后的侍女,感覺李云天不會在這里,于是微笑著說道,“婷婷,在沒有抓到那個賊之前你可要小心點兒,那個賊的身手不錯。”
“范叔叔放心,只要他敢來侄女一定讓他橫著出去。”雷婷就勢拔出了身旁一名侍女手里的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后傲然說道。
“范兄,如此說來那個賊肯定是跑了。”雷嘯天見狀頓時一臉遺憾地向范青山說道,“待明天我讓幫里的人全體出動,就是把整個淮安城翻過來也要找到那個賊。”
“雷大哥,這件事情用不著麻煩幫里,小弟自己解決就好,那個賊既然敢偷到小弟的頭上,想必早已經有所準備留好了后路,小弟暗中調查,以免打草驚蛇。”范青山的雙目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開口婉拒了雷嘯天的好意,他可不想讓小妾偷人的家丑外揚。
雷嘯天和范青山隨后離開了院子,雷婷親自將兩人送到院門處,然后急匆匆地回到了閨房。
李云天一臉郁悶地坐在椅子上,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今天遇見的那個長發女子竟然會是范青山的女人,幸好他當時溜得快,否則的話看范青山的架勢非一刀劈了他不可。
“今天你遇見的那個女人不會是范青山的七姨太吧?那個女人以前可是揚州青樓的花魁,去年被范青山花高價贖了身。”雷婷在李云天對面坐下,饒有興致地問道,范青山可是對七姨太寵愛有加,要不然也不會發這么大的火,親自來這里找人。
李云天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哪里知道那個長發女子的身份。
“那個女人可是一個狐貍精,如果范青山沒有及時趕到的話,你會不會……”雷婷忽閃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笑盈盈地盯著李云天問道。
“我乃堂堂大明御史,翰林院庶吉士,豈會做那種有傷風化的事情。”李云天的臉上微微一紅,他豈會承認自己確實有“為國捐軀”的想法,因此一挺胸膛,義正詞嚴地回答,“我本想打暈了那個女子逃走,不成想范青山闖了進來,差一點就功虧一簣。”
“我就說嘛,你怎么可能會看上那種妖媚的女子。”雷婷哪里會想到李云天身為御史竟然也會騙人,見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自然相信了他的話,笑著說道。
李云天聞言雙目頓時流露出一絲慚愧的神色,他確實沒有看上范青山的七姨太,但為了確保能順利送達圣旨有些事情也只能勉為其難了。
晚上,像在京城的時候一樣,李云天打地鋪睡在了地上,與躺在床上的雷婷小聲聊著天。
其實李云天并不想待在雷婷的閨房,可如果他不留下來的話就沒有地方可去,范青山已經調集了人手在外面的街巷里巡邏,氣勢洶洶地擺出了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架勢。
恐怕范青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李云天竟然躲在了雷婷的閨房,更不知道兩人之間有著生死與共的交情。
李云天已經在淮安耽誤了一天的時間,因此他明天肯定要前往揚州,然后經揚州抵達南京城。
很顯然,失去了路引的李云天需要雷婷的幫助,因為從揚州到南京的路上肯定會遇見當地巡檢司的人查驗過往行人的路引,一旦被查出來肯定要被扔進牢里那可就是一個大麻煩。
況且,如果有漕幫暗中相助的話也能使得太子更加順利地抵達京城。
雷婷顯得很興奮,怎么也想不到一年之內竟然兩次介入到大明改朝換代的事情中來,即使是大明的那些高官權貴也對其望塵莫及,自嘆不如。
第二天一早,雷婷派人去客棧取回了李云天藏有圣旨的枕頭,圣旨在枕頭里安然無恙,這使得兩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按照李云天的計劃,雷婷上午將啟程去南京,理由是看望在南京城住著的外婆,屆時他將混在雷婷的隨從中,有雷婷打掩護肯定可以順利進入南京城。
雷婷要走自然要告訴雷嘯天,雖然雷嘯天感到事情有些突然,不過也沒有多想什么:雷婷自從去年從京城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到南京城散散心也好,豈會料到李云天來了淮安?
從雷嘯天那里回來后雷婷沒有片刻停留,領著人直奔碼頭,一艘掛著漕幫旗幟的大船已經等在那里,等眾人上傳后立刻起航南下,沿途的船只無論官船還是民船紛紛避讓。
李云天穿著一身隨從的服飾,懶洋洋地躺在船艙里閉目小憩,有雷婷在身邊他終于可以睡上一個安穩覺,養精蓄銳。
與此同時,京城,御花園。
都察院貴州道監察御史崔輝面無表情地立在一個涼亭里,凝視著不遠處的欽安殿發呆,李云天能有幸成為洪熙帝身邊的“金童”,足見洪熙帝對李云天的信任和器重,這也意味著他以后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洪熙帝在欽安殿給大明齋戒祈福是國之重事,因此都察院自然要派御史前來值守,維護現場秩序。
這兩天輪到崔輝當值,崔輝現在做夢都在想著漢王“殺”回京城,一承大統,屆時他就可以揚眉吐氣,不用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在提防李云天找他的麻煩。
“奇怪,皇上竟然吃完了蒸豆腐,以前可是連筷子都不動一下的。”不久后,兩名拎著食盒的內侍從欽安殿的方向走來,經過涼亭的時候一名內侍忍不住好奇地小聲向另外一名內侍說道。
“自從齋戒后皇上的胃口好像變了,點的菜與以前有些不一樣。”另外一名內侍點了點頭,疑惑地低聲回答。
這時,兩名內侍注意到了涼亭里的崔輝,連忙閉上了嘴巴,低著頭急匆匆地離開,在皇宮里議論皇上的是非可是大忌,輕則挨板子,重則可就要掉腦袋。
“皇上的胃口變了?”雖然兩名內侍說話的聲音很低,但崔輝清晰地聽見了他們對話的內容,眉頭不由得微微皺在了一起。
通常來說,一個人的口味一旦形成后就很難更改,尤其是貴為大明天子的洪熙帝,更不會在飲食方面受到委屈。
莫非洪熙帝因為夢中受到了真武大帝的點化,故而改變了胃口?可是這也沒有必要將一盤以前沒有動過一筷子的蒸豆腐給吃完吧!
面對著眼前這個無意中得來的信息,崔輝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中,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皇上出事了?”良久,崔輝的雙目猛然間流露出駭然的神色,忍不住望向了欽安殿。
單獨來看,洪熙帝胃口的改變并不能說明什么,可是如果將洪熙帝忽然之間齋戒并且沒人再見過洪熙帝等事情聯系在一起的話,那么崔輝就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現在在欽安殿里的人并不是洪熙帝,而是一個替身,這才導致了口味的變化。
這樣就導致了一個疑問,洪熙帝去了哪里?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目的何在?還是說不得不出此下策?
一時間崔輝心亂如麻,越想越覺得洪熙帝此番齋戒非常蹊蹺,畢竟,能成為大明御史的人豈是等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