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縛辛呢?”
翹楚張望了四處,挪步去尋,離了幾位幾步遠,才瞧見那縛辛踏足而來。
緩袖如云,如沐塵風,驚為天人。
“你方才去哪兒了?”
縛辛不急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一對荼白色的耳珰,在翹楚的耳邊比了比。
“小的特意去為陰司大人買了一對耳墜。”
翹楚先是驚喜萬分,而后,她察覺哪處不對勁,壓低嗓音問他:“既然你身上有錢?那為何方才也不拿出來買合歡香?”
“小的見那位攤主對陰司大人不敬,并不想做他生意。何況,小的瞧見這對耳珰與陰司大人十分登對,還是留著陰司紙買了這對送與大人您。”
翹楚的心中自是歡喜,接過縛辛手中的耳珰,迫不及待地戴在耳上。
這縛辛,心思還真是細膩。
怎么知道她最喜這荼白。
兩位躲得遠遠,舉止曖昧,同行的幾位也并未發現。
縛辛嗤了抹笑,眼尾的余光卻瞟向那一身紅衣,落定在她嬌俏的面容之上。
只見那面若鈴蘭的姑娘一門心思全然在她師父身上,連瞧都未瞧此處一眼。縛辛心涼了半截,他也為她帶了小禮,這胭脂紅的耳珰,最是襯她。
陰風卷入木門,將那條縫隙剖的更深。雖說皆是瞻前顧后的性子,但月灼師父和縛辛并未懷疑到彼此身上,然而,方才甄選的那番話,倒是點醒了他。
是不是故意為之,讓這赤眼兔妖帶他們進去便知。
若是赤眼白兔不敢,那必是有蹊蹺。
赤眼白兔見眾位皆懷疑自己,覺得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冤枉。他正色瞧紅璃:“姐姐,連你也如此?!”
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紅璃默不作聲,她本是沒有這份疑心,可一己之力又有何用。況且到了此處,還是聽月灼師父說的,小心謹慎些才是。
這些個沒有心肝的東西!赤眼白兔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傷害。
憤恨一推,赤眼白兔將那木門推了個透底。里頭一絲光亮也沒有,那些烏煙罩氣一瞬被釋放而出,似洪水猛獸,又恍若有成千上萬的鬼爪將他們拼命往里拽。
還沒進屋,就先被這陣勢給唬住了,還怎么敢再往里走。
赤眼白兔依舊在最前邊,他朝身后的幾位揮了揮手,“快進來啊!”
幾位壯了膽,還未進去,卻只見那赤眼白兔正面撞上一位古鼎連帽灰袍的男子,看不清男子的面容神情,只見他身形修長,不發一言便能感受他散發出的陰郁之氣。
這男子渾身包裹的嚴實,唯一露出的,便是他那雙白皙修長的細指骨。
那指骨撐著一把玄色的紙傘,他提了衣袍,急匆匆的像是要去哪處。
“請問.......”
聽到聲兒的男子頓了頓,驚了神,忙退到草屋前的一角,瑟瑟發抖。
那赤眼兔妖也不知他為何如此。
眾位忽感眉心一點涼,抬頭再看時,竟是這處下起了雨絲。
原來這幽冥之地也會下雨的么?
雨滴落在臉上,甄選用一指抹了那涼意,近眼一看,這陰曹地府的雨和人間無異。
最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居然這幽魂殘魄,也能感受到無根之水的凜冽觸感。
而這陰曹地府的無根之水,又是從何而來?是從那天界降下,送往人間,再從人間入地,傳送到了這處?
身為鬼,甄選當鬼的時日也不長,對這突如其來的降水,頗為好奇。
這么感受著,那雨水越下越大,砸在地上噼啪作響。
一雙墨檀色的足履被濺起的水花沾濕,寒意從腳底透了全身,旋即是滲入魂體的寒。
赤眼白兔想要去扶那位男子,而男子卻一個勁兒的往后縮,用那把玄色骨傘遮住了自己的身子。
赤眼白兔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有那么嚇人么?
月灼師父見此,眸中閃過一絲微光,他有幾分預感,又是搖擺不定。
“讓我看看你的臉。”
他正要上前,見那男子陡然怒喝一句:“別過來!”
“果真是你——”
胡亥。
烏煙未散的寒舍前,雨打青石臺階,發出幾聲脆響。
幾縷幽魂各懷心思。
未等小狐貍兒開口詢問,那男子便站起身來,摘了衣帽,露出一張精致的盛世美顏。
朱色唇,白骨膚,只是那一半的臉,被燒的只剩半個骨架子。
那幾位雖說是鬼,方才在鬼市上也見了形形色色,原以為眼前的這位是這陰曹地府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可終是壞了皮相。
胡亥本是不愿再讓人認出,可怎會料到他竟然會找到這處——
“好久不見,樂(yue)太傅。”
如今他倒還能清晰的記得自己當時的名字,那他定然也會為之震驚,自己的容貌為何這么久了都沒有變過。
許久不見,這個當時他眼中意氣風發的兒郎還是未感正眼瞧他,月灼師父心頭一緊,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終是在他跟前站定。
他忘了,胡亥一直視他為謫仙,縱使他從未對胡亥說過自己的身份,可那孩子從心底認定,自己的師傅,就是一位仙人。
所以,即使過了這么久,他容顏未老,也不是怪事兒。
半面殘缺半面妝,一定,很痛罷......
月灼師父欲要伸手撫上他那半張被燒壞的臉,卻被他一躲。
“你我早就斷了師生情誼。”
這話本是該他說,怎么讓這個叛徒先開口了。
月灼嗤了抹笑,意味不明。
他落了幾聲輕嘆:“都過了這么久了,我的不計較了,你還計較什么?對了,阿亥,你是怎么死的。”
被問話的胡亥微怔,他本以為,那人對他不再噓寒問暖,不再過問他的任何一件事,甚至連最后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他在這處許久,也從未見過他的身影。
“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說實話,方才胡亥出屋時,聽到那聲熟悉,縱使滄海桑田怎么變換,亦或是如今外頭是誰的天下,他都不在乎。
只因聽了那聲再也熟悉不過,將他在這處已經沉到深淵的心又死灰復燃。
只要他嗓音一出,胡亥都能認出。
多年來,他藏匿于這處,遲遲不肯去投胎。甘愿將自己掩埋成一只見不得光的惡鬼,任萬物唾棄。
為的不就是等待著眼前的這位,對他訴說一聲多年之前的遺憾.....
他就居于寒舍的角落,那個不大不小的洞,就是他的歸宿。
如今再見面,本以為的舊恨誤解全然不見,只剩云淡風輕的釋然。
也許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既然胡亥不愿提起,那么他就不問。
不過月灼師父倒有另一個疑問不得不說:“阿亥,你是這寒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