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是跟朋友聚餐去了,因為時間晚了一點,季子川就打電話要她在那兒等著,他過去接她,但路上堵車,季枝枝等的不耐煩了,就自己開車回去了。
她雖然喝了點酒,但車技是季子川親自教出來的,再加上多年訓練出來的反應能力,那輛車從隱蔽的暗巷中沖出來的時候,她還是在那分秒之中,錯開了那致命的撞擊。
但車尾還是被狠狠的撞上了,車子轉著圈甩出去了三四米遠。
如果不是季子川去接她的車剛好趕過去,從車里出來的那個身材粗壯的外國男子,早已經(jīng)取了昏迷中的季枝枝的命。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月牙努力了好幾次,才艱澀出聲:“人……抓到了?”
“死了,當時子川看到枝枝滿臉是血一動不動的靠在方向盤上,所有的理智都失了,一時下了重手,把人弄死了!
月牙閉了閉眼。
安蘿看著她,欲言又止:“月牙……”
“嗯?”
“我之前聽你爸跟幽陽說起過……說這三個月來,蘇祭司大動作不斷,很多之前他看不順眼但沒怎么理會的人,都被滅了,還有……你爸跟你二叔昨晚也差點被狙擊手傷到,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復仇,我們北家這么多年來,都洗白的差不多了,能這么來勢洶洶的復仇的,除了他以外,不會是別人了……”
她口中的這個他是指誰,不言而喻。
他們北家跟蘇家原本其實就那么簡單的一件事情,他蘇祭司要復仇與否,他們都接著就是了。
但現(xiàn)在,多出來了一個千里,就麻煩了很多。
月牙懷孕的時候,她一直在身邊悉心照料著,時不時的能從她的腹部感受到胎動,對這個外孫女,她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但一直是很喜歡的。
從離開城堡的時候,她其實就一直隱隱做好了迎接一切壞結果的準備。
但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竟然要比想象中還要煎熬許多許多。
眼前一片黑白交錯的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幾乎站不穩(wěn)身子,勉強扶著墻壁站穩(wěn):“媽,我……我去旁邊打個電話……”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又無力。
安蘿點點頭,頓了頓,又不放心的叮囑:“注意安全,別走太遠了!
月牙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只知道幾乎一直是扶著墻壁的,眼前的墻壁跟走廊都在晃動,她雙腿顫抖著,越走越沉。
直到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xiàn)了洗手間的入口,她才停下來,找了個隔間,坐在馬桶上,剛剛拿出手機來,不等找到蘇祭司的號碼,眼淚就洶涌而下。
慌了。
從未有過的恐懼跟慌亂襲擊而來,她捂著臉,哭到幾近窒息。
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垂死掙扎的給蘇祭司打這一通電話,難道只是為了聽他一句冷冰冰的‘是,季枝枝只是個開始,你們北家所有人的命,我都會一一拿到手’?
類似的話,他已經(jīng)跟她說過不下一百次了,她真的聽夠了。
不管枝枝這次能不能挺過來,單憑她腹中那五個月大的孩子死在他手里這一件事情,就足夠季子川拼上全部跟他血戰(zhàn)到底。
他是北家的姑爺,還是是南氏集團的大少爺,如果他強行索要支持,南莫商會不會背著蘇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給他足夠的幫助?
就算南莫商不幫忙,南慕青也一定會為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出頭,他的大本營就在美國,想要助季子川一臂之力,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為什么?
就算是痛恨北家,就算是痛恨二叔跟爸爸,為什么首先下手的對象卻是懷著孩子的枝枝?
明明,他自己的女兒就在他身邊,那么小,那么可愛,他天天看著她,是怎么狠下心來先把毒手伸向枝枝的?
她忽然抬起頭來,用力的擦去臉上的淚痕,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很快找到了他的號碼。
撥通了,可直到自動掛斷,都沒有被接通。
她咬唇,不死心的再度撥了過去。
還是沒有接通。
再撥……
就這么堅持不懈的撥了十幾次,撥到快要絕望的時候,那邊終于響起了聲音。
“有事?”清冷寡淡的嗓音,帶著特屬于男人的低沉磁性。
月牙凝眉,用力攥緊手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為什么一直不接電話?做了什么虧心事了嗎?”
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鐘:“哭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雖然她努力控制,可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情緒。
月牙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厲聲質問:“我在問你為什么不接電話!”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
“剛剛在洗澡,沒聽到手機在響,可以了么?現(xiàn)在可以回答我為什么哭了么?”
“……”
月牙艱澀的吞咽了下,眼淚又吧嗒吧嗒落了下來:“蘇祭司,枝枝的車禍,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這一次,那邊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這種安靜像是一種無形的沉默,壓垮了月牙緊繃到極點的神經(jīng)。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耳邊才終于再度響起男人的聲音,只是這次不再是剛剛的冷漠涼淡,平白顯出了幾分涼薄跟陰冷:“既然你覺得是我安排的,又何必打電話來問我?”
月牙忍不住尖叫:“蘇祭司!你怎么能卑劣到對一個孕婦下手?!你看看千里,你真的不知道替你女兒積一點德嗎?!”
“說夠了?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說么?沒有的話我要休息了。”
“蘇祭司……”
月牙捂著臉,眼淚源源不斷的順著指縫滑落,她的聲音忽然就低弱了下去,帶著卑微的乞求:“不是你干的對不對……告訴我,不是你干的……告訴我……求你了……”
不敢想象接下來要面臨怎樣的境遇,她要怎么辦?她的千里要怎么辦?
那邊長長久久的沉默著,安靜到只剩下了她無措的哽咽跟乞求。
“別哭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幾乎以為他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的時候,男人終于再度開口,嗓音莫名的有幾分低。骸拔艺f不是我干的,你就相信?”
極度缺氧的大腦后知后覺的收到他這句話,她呆了呆,然后在大腦下達指令之前,本能的回答了他:“信!只要你說,我就信!”
蘇祭司像是冷笑了一聲:“北月牙你確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說不是我干的,你就真的相信?”
他們之間好像并沒有什么感情,能支撐住這種無條件的相信。
嘲弄的聲音很快被她干脆清澈的嗓音打斷:“我信!蘇祭司,只要你說不是你干的,我就一定相信你!”
信!只要你說,我就信!
我信!蘇祭司,只要你說不是你干的,我就一定相信你!
一連兩次,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明顯給了蘇祭司極大的震撼,因為她清楚的從電話中聽到了瓷器碎裂的聲響。
“為什么?”他問,仿佛十分不解。
為什么?
月牙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攏:“因為你是千里的爸爸,你那么喜歡寶貝她,怎么舍得傷害她的親人。”
更何況,還是個孕婦。
他雖然殘忍,但至少沒有滅絕人性。
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她有些焦急:“蘇祭司!”
電話那端,男人長指輕撫大床上熟睡中的女兒的小臉,燈光下,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落下一片弧度完美的扇形。
大概是孤單了太久,竟然也有因為她一兩句話就動搖到不能自已的時候。
他闔眸,輕輕嘆息了一聲:“不是我干的!
月牙渾身一顫,手機險些從掌心滑落:“真的?”
“你不是相信我?”
“你再說一遍!”
“我看起來就那么空閑?不早了,我該休息了!
“蘇祭……”
月牙還想再說句什么,那邊已經(jīng)十分干脆果斷的掛斷了電話。
月牙闔眸,盯著手機發(fā)了好一會兒呆,這才推開門出去,在洗手臺邊接了幾捧水洗了洗臉上的淚痕,走了出去。
……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季子川像是一尊雕塑一般,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仿佛再等一秒鐘,再等一秒鐘,他的妻子跟孩子就能平安無事的從里面出來一般。
月牙剛剛輕松一點的心臟,又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單單只是不能跟自己的女兒見面,就難過的幾度支撐不下去,不敢想象現(xiàn)在的季子川心里正承受著怎樣巨大的疼痛跟憤怒。
“哥哥……”
她走過去,輕輕扯了扯北幽陽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
北幽陽看了一眼季子川,這才轉身跟著她走到了離手術室稍遠的地方,嗓音沉沉的問:“怎么了?”
月牙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冰冷的臉色:“哥哥,枝枝車禍的事情……你查到幕后的主使者了嗎?”
北幽陽沒說話,拿出手機來,將剛剛收到的兩張照片遞給她看。
第一張是那個開車撞了枝枝并且試圖再上去補一的殺手的照片,死狀凄慘,畫面中沒有看到右手,但左手看上去像是完全被扭斷了,以一種十分詭異又驚悚的形狀落在身邊。
這樣一個看上去身體強壯的大漢,光是手臂就比她的大腿還要粗,可以想象的出當時的季子川有多憤怒,爆發(fā)出了多么暴戾兇殘的力量。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很快,第二張照片就出現(xiàn)在了視線中。
背景是她極為熟悉的古堡,隔著高高的雕花大門,英俊而冷漠的男人剛剛從車上下來,正一邊整理著西裝衣袖一邊向主樓走去,他身后則緊緊跟著兩名保鏢,其中一個正警覺地扭頭看向左后方。
雖然只露出了半張臉,但把照片放大幾倍,還是能模糊的看清楚,他就是第一張照片中,死在季子川手里的人。
“蘇祭司用人一向小心謹慎,如果不是他的心腹,根本不可能這么近距離的跟著他!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北幽陽冷聲開口:“月牙,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一再忍讓就可以解決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控制,當年的博弈,現(xiàn)在勢必要再來一次了!
要么是北家一家人死在他手里,如果想活,就只能狠下心來先滅了他。
月牙睜大眼睛,茫然的看著他。
男人抬手,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我會努力不傷害到你的女兒,可萬一……我是說萬一,她不幸發(fā)生意外,月牙,你別忘了,你還有哥哥,還有爸媽,嗯?”
“不……”
懵懵懂懂間,月牙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似的,拼命搖頭:“不不不,不是他干的!哥哥,你相信我!再仔細調(diào)查一下好不好?不能就因為他曾經(jīng)在蘇祭司身邊過,就認定是他干的!他剛剛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不是他干的!哥哥,你相信他好不好?”
北幽陽眉峰蹙起,后退了一步,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月牙,你怎么了?”
他說不是他干的,他就要相信他?
那是蘇祭司,一個踩著累累尸骨上位的男人,如果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那他恐怕早在20多年前就死去了。
“我在他那邊生活過兩次,從來沒在他身邊見到過這個男人!”
月牙上前一步,雙手無意識的抓緊他的手臂:“哥哥,就算是為了我,你再好好調(diào)查一下好不好?不可能是他的!就算是他,他要下手的對象也只會是爸爸跟二叔,不會是枝枝的,他明明知道枝枝懷著孩子,他不會……”
北幽陽忽然用力扣住了她手腕,冷峻的臉龐再剎那間變得陰森可怖。
那樣兇狠的力道,幾乎要將她的手腕生生捏碎。
月牙吃痛,小臉剎那間變得煞白:“哥哥……”
“你跟我過來!!”
“……”
……
一直被他拽著踉踉蹌蹌的走著,去了頂層一間幾乎全都是玻璃隔開的巨大房間中,月牙看著桌子上擺放的各種奇奇怪怪的工具,嚇的站立不穩(wěn):“你干什么?!你要對我做什么?!”
北幽陽沒說話,薄唇緊抿將她用力丟了進去,按了外面的一個按鈕,將感應式的門關了上來。
封閉式的空間,只有她一個人在里面,月牙一下子就慌了,雙手用力的拍著玻璃門求他開門。
男人就那么一動不動的站著,隔著門,看著她的目光陌生而冰冷。
幾分鐘后,一個年輕的男人一邊穿著隔離服一邊慢悠悠的走了進來,一雙水洗過似的黑眸清澈又干凈,隔著落地窗淡淡掃了她一眼:“怎么了?”
“聽說蘇祭司那邊有個很厲害的催眠師,能依靠藥物跟儀器進入人的大腦修改人的記憶認知功能,你幫我查查看,看她之前有沒有被蘇祭司帶去過類似的地方,接受過催眠!
年輕男人雙臂環(huán)胸,打量了一遍一臉警惕的盯著自己的月牙,嗤笑一聲:“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吧,一個小時出結果!
“我不忙,就在這里等著。”冷硬到極點的嗓音,顯示著男人此刻不怎么愉快的心情。
年輕男人側首掃了他一眼,聳聳肩,沒再繼續(xù)堅持,抬手將門打開了。
月牙在門開的第一時間就想跑掉,被男人攔腰抱了回去。
他一碰觸到自己的腰,月牙渾身的神經(jīng)就緊繃了起來,忙不迭的后退甩開他的手,警惕的瞪著他:“你干什么?”
年輕男人慵懶的打個哈欠:“去床上躺著,我給你看看病!
月牙皺眉:“你才有病!”
男人站在了診療床邊,慢條斯理的拿了幾個小小的藥瓶,將里面的藥劑抽入了針筒里,云淡風輕的口吻:“事先告訴你一句,我還沒怎么睡醒,心情不大好,你要一直跟我鬧,一會兒就別怪我動蠻力了!
他身材修長偏瘦削,斯文的像個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似的,居然會這么恬不知恥的說出威脅女人的話來。
月牙咬唇:“你敢!我哥哥可在外面看著呢,你敢動我……”
男人轉過身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床上躺下:“你也知道你哥哥在外面看著,還怕什么?我還能吃了你?”
月牙:“……”
“傻站著干什么?趕緊的呀,忙完了我還得接著回去睡覺呢!”
“……”
月牙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早已經(jīng)沁出了薄薄的冷汗。
她看一眼落地窗外一直面色冷凜的看著她的北幽陽。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是她的親生哥哥,還能讓人來占了她的便宜?
眼看著是躲不過了,索性咬咬牙,上去就上去!!
……
一小時后。
診療室的門再度被打開,北幽陽邁著冷沉的步子走進去,看著剛剛起身收拾東西的年輕男人:“結果怎么樣?”
“沒有,她的記憶很完整也很流暢,沒有任何被催眠過的痕跡!
“……”
北幽陽濃眉微皺,顯然對他的這個結論很是不滿。
年輕男人轉過身來,挑眉打量了一眼他的臉色,忽然就笑了:“不相信我?那你自己來。
撂下一句囂張到極點的話,隨即揚長而去。
大概是習慣了他這傲慢的性子,北幽陽并沒有任何被惹怒的痕跡,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擰著眉頭看著還昏迷不醒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