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看著他,臉上明明半點表情都沒有,眼底卻已經慢慢蓄滿了淚。
聽說,真正的愛情,總會歷經磨難,然后才能開花結果。
她一直堅定不移的相信著。
可現在才發現,歷經磨難后的愛情,開花結果的是少數,大多數,已經在磨難中變了質,不等花開,已經枯萎。
“安易生。”她叫他的名字,聲音顫抖。
他目光冰冷的看著她。
周瑾凝眉,忍了好一會兒,眼淚終究還是沒控制住,滑落臉頰:“你醫治好了那么多的病人,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看一看呢?”
一個心理醫生最大的悲哀,大概就是他自己本身就是個病人。
從她父親收了蘇珍的錢,害死他父親的那一刻起,他就病了,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周瑾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頭也不回的。
她糾纏過他許多次,美人計、苦肉計、欲擒故縱計……能用的計謀,全用上了。
可這是第一次,她說要離開,就真的離開,不曾回頭悄悄看他一眼,不再讓他看到她眼底狡黠的光。
安易生坐在那里,看著她消失離開的電梯門開開合合。
表情落寞的近乎麻木。
安易生。
你醫治好了那么多的病人,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看一看呢?
為什么?
大概,是因為愛未滿,恨已到。
幾分鐘后,數名身材魁梧的西裝男人不動聲色的靠近餐桌:“安醫生,北先生請您去一趟北家。”
安易生斂眉,重新拿起刀叉,將已經冷掉了的牛排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好,稍等一下,我先用完午餐。”
“……”
……
眼睜睜的看著日頭漸漸落下去,夕陽的余暉灑滿一地,月牙心里的空落感不知不覺又增了許多。
她都受傷兩天了,安易生卻沒有來看過她一眼。
以她對他的了解,如果知道她出了事情,一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枝枝,他是不是出事了?”她憂心忡忡的看著病床旁正專心致志的削著蘋果的女人。
季枝枝撇撇嘴,沒什么興致的樣子:“沒有,他好的很!”
“那為什么不來看我?”
幾秒鐘的沉默后,她咳了一聲,按照幽陽教她的說法,硬著頭皮道:“他跟那個之前糾纏他的女人,私奔了!”
私奔了。
月牙闔眸,輕輕呼出一口氣。
好吧,也幸虧之前做了一點心理準備,現在聽到這個消息才不至于跳起來。
他一直不來,無非就只有兩個原因,要么就是遭到蘇祭司派來的殺手的暗殺,要么就是跟那個女人私奔了。
兩者雖然都有可能,但其實她心里一直在著重思考第一種可能性的。
畢竟那晚那個男人惡狠狠的丟下這句話的時候,一點危言聳聽的意思都沒有。
枝枝說完后就等著她傷心欲絕哭鬧打砸,可等了一會兒就只看到她躺在那里發呆出神,忍不住抱怨:“你這反應也太平靜一點了吧?”
“不然呢?”
月牙苦笑一聲:“我總不能拿了刀子喊著‘狗男女’,滿世界的追殺他們吧?”
更何況,婚前逃婚,總好過婚后出軌,雖然……她一直覺得對他而言,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事實證明,棒打鴛鴦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得。
季枝枝低頭繼續削蘋果,冷哼一聲:“怎么就不能了?季子川要是敢背著我跟其他女人私奔,就算是逃到天邊,我也會把他們抓回來,五馬分尸,挫骨揚灰,一個骨灰撒北極,一個骨灰撒南極!”
月牙很小心的打了個寒顫。
所謂最毒女人心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受了傷,這兩天都沒有跟千里視頻過了,怕是再拖延幾天,那沒心沒肺的小家伙再見到她,估計要不認識了。
這么想著,就坐了起來:“枝枝,你幫我拿條絲巾遮一遮傷口。”
等了許久,視頻才被接通。
出現在視線中的,卻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兒,而是一臉驚慌失措的女傭。
不是之前伺候千里的女傭,是個陌生面孔,第一次見。
不等月牙開口,她就搶先一步道:“大、大小姐剛剛睡下了。”
睡下?這個時間點?
月牙皺眉,剛要說什么,一邊的季枝枝忽然挑高了眉梢:“把聲音放大一點!”
她看她一眼,也沒問為什么,就把筆記本的音量調高到了最大。
嬰兒哭鬧的聲音便隱隱傳入了耳中,并不清晰的哭聲,像是被什么東西擋住了似的,含糊而哽咽。
她從小被寄養在普通人家里,聽力自然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季枝枝敏銳。
一聽到熟悉的哭鬧聲,月牙的臉色便瞬間難看了下來。
這是什么意思?
她又沒得罪他蘇祭司,聽說哥哥也沒有傷到他分毫,憑什么就不準她跟女兒視頻了?
還讓女傭來撒謊?!
紅唇微抿,她目光清冷的看著視頻中的女傭,一字一頓的命令:“把千里抱給我看!”
女傭似乎還不知道她已經聽到了聲音,依舊一臉嚴肅的撒謊:“可是大小姐剛剛睡下,您還是晚點……”
“要我現在打給蘇祭司嗎?!”
她打斷她,已經動了怒:“就算是不給我看女兒,他一個大男人不會親自跟我說?偷偷摸摸的要你們撒謊,算什么男人?!”
說著,果然就對著季枝枝伸出了手:“枝枝!把手機給我!”
季枝枝從桌子上拿過了手機,穩穩的丟進了她掌心。
不等找到蘇祭司的手機號碼,女傭已經慌張的叫住了她:“好好好,我抱給您看!您不要打給boss,現在就抱給您看……”
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某個方向招了招手。
幾秒鐘后,另外一個女傭隨即出現在了視頻中,將懷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公主遞給了她。
月牙倒吸一口涼氣,一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小臉眨眼間煞白到極點。
季枝枝正剝著橘子吃著,見她這模樣,隨即靠了過去:“怎么了?”
話音剛落,一聲低呼隨即溢出唇瓣:“我的天吶——”
千里白白嫩嫩的小臉上貼著一塊雪白的紗布,幾乎將她整個小半張臉都覆蓋了過來。
她們甚至不需要揭開紗布,就能想象得出紗布下面究竟有什么。
如果只是小小的擦傷,隨便上點藥,或者貼個創可貼就可以,根本不需要用專業的醫用紗布貼上。
不知道是傷口太疼還是身體不舒服,小家伙哭的格外凄慘,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直不停的落。
月牙指尖都開始發抖,心疼跟憤怒像是一把火燒光了她全部的理智,生平第一次失聲咆哮:“她臉怎么了?!你們把她怎么了?!蘇祭司呢?!!讓蘇祭司滾過來!讓蘇祭司立刻給我滾過來!”
“不關boss的事,是之前照顧大小姐的女傭沒留神,大小姐又剛剛學會走路,自己拿了刀子割傷了自己,只是意外,那個女傭已經被boss處理掉了,我們以后會格外小心的照顧大小姐的,您請放心!”
“對啊對啊,事情發生的時候boss根本不在這里,您就算找boss也沒用。”
“況且boss現在有些很重要的事情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
兩個女傭用生硬的中文輪流跟她解釋著,懷里的千里依舊哭的撕心裂肺,眼淚汪汪。
季枝枝冷笑一聲:“他蘇祭司特意請來照看自己女兒的女傭,就這么點本事?這得有多‘不留神’,才會把刀子放在一個只有1歲多的孩子能碰到的地方?”
月牙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被千里揪心的哭聲哭的渾身冰涼,抬手就用力合上了筆記本。
“我要過去!我現在就要過去!”
“哎,你現在自己還傷著,怎么過去?!”
季枝枝試圖拉住要下病床的女人,沒想到她力氣卻出奇的大,拉了兩次居然都沒拉住。
“我過去只是還傷著,我要是不過去,就要死了!”
月牙聲音出奇的冷靜,眼淚卻幾乎沒間斷的一直往下落著,顫抖的指尖怎么都解不開病患服的紐扣,一咬牙,索性直接用力的撕扯開。
季枝枝一個敏捷的側首,避開了一顆對著自己飛奔而來的紐扣。
說不吃驚是假的。
相處這么久,她印象中的月牙一直是很溫和偏柔弱的,沒想到力氣居然這么大。
不過剛剛千里哭的的確讓人心碎,她這個做姨媽的都看不下去了,更何況是她。
“我聯系一下白月顏吧,你獨自一人過去,我不放心,有白月顏陪著你,幽陽那邊應該也好通過一點。”
北幽陽本來就不喜歡她跟千里見面,更何況現在她又重傷未愈,要一路顛簸那么久,恐怕還要帶著個醫生照顧著。
……
白月顏掛了電話后,就坐在床邊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發呆。
南莫商從浴室出來,從身后將她圈入懷中:“想什么呢?”
“月牙要去美國,現在!”
男人嗅著她發絲的清香,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然后呢?”
“季枝枝說,她剛剛跟千里視頻,發現千里受傷了,在臉上,說是之前照顧她的那個女傭沒看到的時候,她拿刀子劃傷了自己的臉。”
南莫商吻著她頸項的動作微微一頓:“刀子?”
“嗯。”
幾秒鐘的沉默后,才傳來男人嘲弄的低笑聲:“按照蘇祭司的性子,能被他看上眼的,那自然是最好的,能‘粗心大意’到把刀子放在一個女嬰都能拿的到的地方……呵。”
他意味深長的拉長了尾音,以一個輕蔑的冷喝聲做了個結局。
白月顏憂心愁愁的抬頭看他一眼:“你也覺得有問題對不對?”
咬唇,猶豫了一會兒,她又遲疑補充:“你說……會不會是哥哥,因為來孤城跟北家狹路相逢,一時想起家族的仇恨……才、才……”
“不會。”
南莫商漫不經心的否決了她的這個想法:“他蘇祭司雖說有點變態吧,但還沒變態到這個地步!連北月牙的臉他都舍不得劃破,又怎么可能動自己親生女兒的臉?”
“那你的意思是?”
南莫商沉吟一聲,沒說話。
白月顏急了,推他:“你快說呀!”
千里受傷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這會兒一聽說,心里也難受的厲害,畢竟她是她的親姑姑,小姑娘又長得粉雕玉琢分外招人疼愛,一想到她的臉被劃傷,她就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你打算陪她一起過去?”南莫商不答反問。
“嗯,哥哥對她的態度時好時壞,姑媽又一心想要她死,我過去看著點兒,她也不至于被那么多人欺負。”
男人斂眉,靜默片刻,才道:“過去的時候,注意兩個人,一個路西斯,一個洛歡,別讓他們有機會靠近千里。”
白月顏一愣。
也就是說,千里的臉,跟他們兩個人之中的一個有關系?
“你確定?”
她凝眉,有些不大相信:“我前些日子過去的時候,見洛歡跟千里相處的挺好的,千里很喜歡她,見到就一直叫mommy!”
南莫商像是冷笑了一聲:“是不是他們中的一個人,你過去了自然就知道了,還需要問我?”
千里現在已經是開始懂事的年紀了,臉被劃傷這樣的疼,她是會記在腦袋里的,再見到了那個人,自然就會表現出排斥跟驚恐。
是路西斯還是洛歡,到時候一眼就能分辨的出來。
因為白月顏一起過來的緣故,路西斯親自開車到私人機場接的人。
月牙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上了車。
白月顏卻沒著急上去,站在一邊看著路西斯把她們的行李箱放到后備箱里。
“聽月牙說千里的臉受傷了,嚇了我一跳,不知道是怎么傷的?”
她問,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側臉,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的情緒變化。
路西斯關上后備箱,聲音聽起來沒什么太大的情緒起伏:“女傭幫她削水果皮的時候,忘記把水果刀放到高處了,她睡著的時候,女傭肚子不舒服就去了趟洗手間,結果就聽到她在外面哭,出來就看到她醒了,把自己臉劃破了。”
白月顏咬唇,有些懊惱。
她功力太淺,沒辦法從他剛剛的一番話里聽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早知道就帶著南莫商一起過來了,那男人心思太深,道行再深的狐貍精,在他面前都是要下出原型的。
……
半個小時后,黑色私家房車在城堡內停下。
車身不等停穩,月牙已經打開車門沖下了車,一路小跑著直奔主樓而去。
白月顏擔心她再跟boss起沖突,忙不迭的跟上去。
進去了才發現boss并不在家,只有一群正在打掃衛生的女傭。
千里大概是哭累了,躺在她的小公主床上睡著了,眼睫毛卻還明顯的一束束黏著,淚痕未干,看得出來才剛睡不久。
她跪在床邊,手指探出去,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臉,又再靠近紗布的時候停下。
眼淚忽然怎么都控制不住,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不敢看傷口到底有多深,小孩子的肌膚恢復能力雖然強,但如果傷口太深,勢必會留下疤痕。
臉是絕大多數女人視若生命的地方,她不敢想象等她長大之后,看到自己臉上的傷疤會有多難過多自卑。
不該離開的,當時如果她不離開,如果她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
白月顏推開門,看了一眼,又默默退了出去。
哭出來也好,總好過一直悶在心里,再悶出病來。
轉身,就見路西斯雙臂環胸,一臉不耐煩的模樣:“不就受了點傷嗎?誰家的孩子小時候沒磕著點碰著點?至于哭的跟天塌了似的?”
就差來一句‘賤人就是矯情’了。
白月顏一聽就來氣了:“磕著點碰著點?這叫磕著點碰著點?要是傷口很深,那等于是毀容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毀容對一個女孩子意味著什么?!不知道就給我閉嘴!!”
路西斯:“……”
在這古堡里,除了蘇祭司跟路西法以外,是沒有人敢直接大聲的跟他說話的,更何況還是這么不客氣的懟過來。
路西斯一時氣的頭發都快冒煙了,可想到boss寶貝她的樣子,又只能忍氣吞聲的把火氣壓了回去。
白月顏瞥了他一眼,輕咳一聲:“那什么……洛歡最近沒回來?”
“你怎么忽然開始關心她了?”
她眨眨眼睛,一本正經的樣子:“那當然!她是我哥哥的未婚妻,也就是我未來的嫂子,我當然關心她!模特兒的生活可是很辛苦的!”
路西斯撇撇嘴,敷衍性的回答了一句:“前兩天回來過,昨天剛走,米蘭那邊有個很重要的秀要走。”
“哦……”
白月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
蘇祭司臨近深夜11點才回來。
大概是瘦了的緣故,輪廓越發顯得深邃清冷,一襲黑色風衣更是襯得身材筆挺孤傲。
女傭匆匆上前請示:“boss,需要為您準備宵夜么?”
蘇祭司揮揮手,徑直往樓上走去,走了幾步,又忽然頓住,側首看向她:“北月牙吃過了么?”
女傭搖頭:“沒有,晚上的時候做了一份晚餐送上去了,一小時后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了。”
“讓廚師準備點中式的宵夜送上來。”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