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冒著漫天大雪把上師抬到碌渠的則岔山里埋葬。
象吞彌·索朗旺堆這樣的得道大喇嘛,自然用不了多久就會轉世的,我們對此一點不懷疑,趙仁增也來了,他還是打聽上師有沒有把什么傳授給我們,我們都說沒有,他甚至還仔細觀察了上師的遺容,他似乎不相信上師死了。
上師圓寂的那天,他聽說有個碌渠驛館當差的年青人得了重病,暈迷過去,家人都以為那年青人死了,結果當天晚上他又活了,這事趙仁增知道后就連夜跑去了看。
第二天,我見到他,就對他說上師轉世只能轉世到新生男童,不可能轉世成一個半死的青年人。
他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罵:“老禿驢的詭把戲,你個小禿驢怎么懂。”
趙仁增貢布和我們都走不了,大雪沒有停,當地人說這種大雪封山是常事。
臘月二十七我們還是走不了,貢布今天也死了。
我跑到后面去看時,他蟠腿坐在監禁他的房間里,這房間的門上釘了幾根木條就算是監獄,幾個當差的正在把他抬出來,他面色如土,身體還是保持著打坐時的姿勢,他也是在打坐冥想時死的。
倫珠懷疑他沒死,因為練秘法高深的人是可以裝死的,貢布一直跟吞彌·索朗旺堆上師修煉秘宗大法,已經有好幾年了。倫珠剩人不防備靠近他摸了半天,最后還是不能斷定貢布死了沒有。
他的尸體停在驛館的廂房里,幾個官在商議,朝廷要犯死了這怎么交代,他們討論的最后結論是封山走不了,他是病死的與旁人無干。
倫珠一有機會就要去看看,過了幾天倫珠也還是不能斷定貢布死了沒有,我覺得倫珠的這些舉動純是多余,貢布已經死了幾多天了,還怎么說不能斷定死了沒有。
我對倫珠說:“師兄!難道裝死還能裝這幾多天嘛?”
倫珠說:“秘法入定后能幾月不吃不喝不呼吸,跟死人完全一樣。這個貢布一直和上師修煉,也不能說他就不會這些入定秘法,何況現在是冬天,天寒地凍,一個人就是在雪地凍僵了也跟死人一樣,而這人是最終可以活過來的。”
我聽著也覺得有理,卻又忍不住問:“那如何才能知道他死沒死呢?”
倫珠也搖頭,他說:“不知道他修煉到什么程度。”
我明白,貢布可能想裝死逃脫被朝廷定罪,我忽然又想起他和趙仁增以前不停的向上師要那本書,是不是想學到上師更高深的秘宗絕技呢?
多吉次加問:“那我們要不要向那位進京大人報告此事?”
倫珠想了想,也不知要不要報告。
我忽然問多吉次加:“上師要你出去干什么?”
倫珠瞪了我一眼,怪我不該多問,我也知道打聽上師的事不好,但我想就剩我們三個人了還不能問問嘛。多吉次加顯然是受了倫珠的話,不敢告訴我什么。
我們晚上又商量了一下,要不要向官大人報告貢布可能沒死的事,最后的結論是報告的好,倫珠就把我們的意思跟官大人說了,那官大人沉吟良久,似乎不怎么相信,我知道他們漢人對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多半將信將疑。
但是倫珠跟他解釋,這是喇嘛教的秘法,是可以修煉出來的,貢布已經跟上師修煉好多年了,最后那位大官也相信了。
他們不知從哪里居然弄來了水銀,用水銀從貢布的嘴里灌進去,灌了良多也不見貢布從棺材里跳起來,官大人就不高興了,他陰著臉怪我們無端生事,毀壞了尸體讓他怎么向朝廷交代,而且貢布家人更會來找他生事。
我知道他們漢人是很重尸體的,倫珠聽著也害怕了,就唯唯諾諾退了出來,他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看著極不象我們藏人,只有漢人和滿人才會這樣唯唯諾諾,顯然他是在京里跟大官的隨從們學的。
看樣子貢布確實是死了,下午時我又去看了一下,貢布還是躺在棺材里沒動。
我正要退出來時看見了一只烏鴉,從門口飛進來站在棺材上挑戰似的看著我,我把它哄走,出來時就碰上了趙仁增。
用水銀灌貢布讓趙仁增對我們怒不可遏,我只好對他說,我們也是怕貢布再出事,他是朝廷要犯,要是跑了不但連累我們也會連累他和貢布的家人。貢布是因為和他舅舅在平息廓爾喀占領了聶拉木、宗喀、濟嚨時,私自許諾每年元寶一千錠作為賠償,以換取廓爾喀退兵,貢布還克扣軍糧,這一次是事發了,趙仁增雖然和貢布私交極好,但他是第一次進藏,他與廓爾喀私下許諾、克扣軍糧之事毫無關系,所以巴忠和貢布的事不牽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