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腦袋壓在枕頭下,
用力壓著。
我可以感受到我的頭、
我的手,
它們之間的作用力,
相互對抗著的。
我是安全的,
就像我的手殘暴但也溫柔。
我試著感受,
臉龐逐步陷入那片柔軟。
那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
并沒有改變那觸感,
但我的大腦里好像進入了些什么。
然后隨著那不明物的離開,
我的記憶、思緒、恐懼、煩惱、快樂都隨著它一同離開。
多么神奇啊!
原來當那一刻蒙上眼睛停止呼吸,眼前的那片黑色它會開始流動起來,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不是一個靜止的世界,
它甚至已不只是立體的!
我無法形容那是一個怎么無垠廣闊的地方!
原來黑暗的地方有著一切!
——凌晨《你看不到的地方》
…
“你這兩天怎么一直在家?不用去‘儲備中心’嗎?”凌忠軍看到幾天都沒有出門的女兒,忍不住問道。
凌晨躺在床上,正看著房間天花板發(fā)呆。在那深陷的漩渦中,她的意識就同那時間上的刻度一樣,都不重要。
“我不知道。”她輕聲地說,依然保持著靜止的姿態(tài)。
凌忠軍看到她這個樣子,也不知說什么好,關(guān)上門就回大廳坐著了。
過了一會兒。
“爸!”凌晨走了出來,“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凌忠軍感到很驚訝,“怎么了?”
“我想退出儲備名單!”
“啊?”凌忠軍感到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了?為什么?發(fā)生什么了?”
“沒事,就是不想繼續(xù)待著了。”凌晨淡淡地說。
“總有個原因吧?之前讓你搬家,你都死不愿意!”
“沒有原因,就是不想去了,沒意思!”凌晨的語氣十分的堅定。
凌忠軍低頭沉默了片刻,“這樣吧?我們還是像之前說的那樣,你去‘中心’辦轉(zhuǎn)移手續(xù),我們還是搬家!”
“媽呢?”凌晨暫時岔開了話題,“這幾天我都沒有看到她,她去哪了?”
“噢,你媽去你小姨家了,她會在那住段日子了。”
“去那么遠?怎么突然要去那么遠?隔了好幾個大區(qū)呢!”凌晨驚訝道。
“嗯,你小姨給她打了電話,說是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所以希望她能去多陪她一段日子。我也想著反正這段日子,這里有些不太平,所以覺得她去那邊也挺好。”
“哦,”凌晨本來心里想著,在他們倆都在的時候,一起說這個事,但既然媽出了遠門,那也沒辦法了,“我不轉(zhuǎn)移了,我就在這。”
聽到女兒的答案,凌忠軍也越來越有些按耐不住,“為什么?”
“我都說了沒有為什么了!”凌晨有些激動。
“你知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是要退出儲備名單!你覺得你不應(yīng)該把原因說清楚嗎?”凌忠軍也有些激動了起來。
“沒有原因,我怎么說?”
“那我不同意!”
“我已經(jīng)成年了,可以選擇退出‘儲備中心’了!”
“呵!”凌忠軍對凌晨的態(tài)度感到十分不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再一次問道。
“我不就是退出儲備名單嗎?難道我得一直賴在那嗎?早晚不都是要出來的!”
凌忠軍感到有些懊惱,從凌晨小時候起,他就與她溝通的太少,所以她根本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可是現(xiàn)在他又該如何和女兒解釋清楚?“你在‘中心’能多待一天就是一天!”他只得這樣說道。
“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對于我來說,現(xiàn)在就是我能待在那的最后一天!”這兩天凌晨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好不容易她做出了決定,“爸!我真的不能待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旦退出‘中心’,會有多危險?”
“知道!這樣我就不受法律保護了嘛。”
凌晨的語氣很輕松,但越是輕松,凌忠軍越是覺得她完全不了解——退出后她將面對的是個怎樣的世界!
“你沒在‘儲備中心’,但你不一直也都好好的嗎?”凌晨接著說。
“那是因為我從來沒在不應(yīng)該的時間到街上去過!”凌忠軍語氣鄭重,“你看外面街上,除了你們待改造人和那些每天早晚開著飛機經(jīng)過的富人們,還有什么人?除了那些還沒及時清理的尸體和受傷躺著不能動的傷者,你還見到過什么人?”
“怎么沒有?”凌晨反駁道,“我前幾天就剛見到過一個活蹦亂跳,什么事都沒有的!”
“呵!”凌忠軍對凌晨說的是誰根本就不在意,“你以為你如果不是待改造人,別人會放過你?”
“外面是什么樣,我很清楚!”凌晨異常地執(zhí)著,“我小時候第一次跑出門的時候就知道了!你白天從來沒上過街,你還不如我清楚外面是什么樣的!我那時候那么小,也沒加入儲備人名單,還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就回來了?外面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么嚇人!你一天到晚不是待在家,就是待在地下,你們那工廠里工作的也都是些中立態(tài)度的人,沒見過街上,就知道亂想,那些恐懼都是你們自己嚇自己!”
“你!”凌忠軍一下子被凌晨噎到?jīng)]話說,但又不想要告訴她,哪怕是一直中立且受保護的“地下工廠”——這整個世界一切必需品的制造生產(chǎn)服務(wù)總部,都遭受過難以想象的襲擊。整個“清潔部”在一瞬間被炸毀,墻體坍塌,地上的土地全陷落了下來,尸橫遍野,四處都是人們的哀嚎。距離那樣近的絕望與恐懼,如果你曾親身經(jīng)歷過,你又怎么能把話說的那么輕松!“你不用再說了,我怎么都不會允許你退出!”
凌晨見無法說服父親,便也不再說下去,她轉(zhuǎn)過身回了房間。
在床上繼續(xù)躺了片刻,想著剛剛和父親的對話,心里依然還感到不快。前兩天遇到的那個男人不都好好的,沒傷沒死,也沒想傷害自己,而且他還遞了張名片……
“對了,名片!”她突地一下從床上坐起,跑到衣架旁,翻著每件外套的口袋,“那天我穿的是哪一件來著?”
話音剛落,手上摸到一張卡紙,馬上抽了出來,她仔細看著,“易文韜,‘守天’,聯(lián)系電話……”
“‘守天’?是什么?”她有些疑惑,拿出電腦,搜索著,“民間組織,主張保護自然,認為生態(tài)壞境對世界穩(wěn)定所占的重要性甚至高于人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