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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時蘇醒的第二天, 中午時,病房里來了電話。
說是寒老爺子已經到樓下了。
接電話的是寒時,聞言他側過視線,看向在病房另一側窗前站著的女孩兒。
盯了幾秒后,他點頭。
“知道了。”
掛斷電話后,寒時枕著那只完好無傷的手臂, 仰進病床里。
空氣里安靜須臾, 窗前給花兒澆完水的女孩兒轉回身, 不經意地問:“什么電話?”
“沒什么,公司的事情。”寒時笑著說。
“嗯。”丁玖玖不做他想。
“領導, 我想打個申請。”
“……?”
丁玖玖奇怪地轉回身, “怎么了?”
寒時輕瞇起眼, “我突然有點想吃城東一家港式點心了。”
丁玖玖想了想, “我幫你去買?”
寒時莞爾, “謝謝領導。”
丁玖玖總覺著哪一環節不太對,但并未生疑心,只當是這人病號階段的小任性,“具體什么地址,我現在去。”
寒時晃了晃手邊座機, “我讓司機在樓下等你, 他知道地址和我的需要。”
丁玖玖怔了怔, 心情詭異地走了出去。
——
如果不是這人剛醒來一天,她可能要懷疑,對方是準備支開他跟別的什么人來一場病房幽會了。
而且支開的理由還如此地蹩腳不走心……
丁玖玖心情復雜地走到電梯間。
她伸手剛想要去按下行鍵, 便見面前的電梯梯門突然打開。
一行人走了出來。
——
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的寒家老爺子,在幾個西服保鏢的前后左右護送下,從梯廂里走了出來。
迎面對上,丁玖玖一怔。
寒老爺子也瞇起了眼。
空氣沉默幾秒。
丁玖玖沖對方一欠身,便低垂著眼進到梯廂內。
梯門緩緩合上。
這部電梯此時還是上行。
空氣里尷尬幾秒后,她聽見后排同乘電梯的陌生人低聲交談——
“剛剛那什么情況?”
“……上海灘?”
“那老大爺氣場有點強。”
“看起來跟我爺爺年紀差不多,我剛剛真想偷偷拍張照片給我爺爺看看——少跳點廣場舞,多練練身板,多帥!”
“……”
丁玖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就在身后那兩人的插科打諢里,慢慢松了下去。
她想回到病房里,和寒時“并肩作戰”。
但既然支她出來是他的決定,她便也尊重他的意見。
……
寒老爺子只身進門,讓那幾個穿著西裝的保鏢都站在了門外。
他進到病房里的時候,正聽見他那孫子靠在床頭打電話。
聲音懶洋洋的,還很不正經。
“C市郊區的公路這么多條,你隨便載她上去轉一轉。”
“轉到什么時候?嗯……一個小時后如果我沒給你打電話,那你就直接載她回來。”
“車里給她放歌,她最喜歡聽那個小白臉的……”
“算了,還是換個女歌手。”
“——如果有人給她打電話或者她給別人打電話,你耳朵放尖一點,做好篩選。”
“怎么篩選還要我教你?”
“女的放過,男的看情況放過……那個叫林晏清的,聽見他的名字你直接給我把車里的信號屏蔽器打開。”
“……”
寒老爺子終于聽不下去,黑著臉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寒時沒給什么反應,只稍停了一下。
“有什么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說完之后,他才將座機話筒擱了回去。
然后寒時神色懶散地抬了眼,望向寒老爺子——
“傷重,起不來,您別見怪。”
寒老爺子鐵青著臉。
——
自家獨苗孫子死里逃生,他本想溫和一點,結果這小子根本沒準備跟他玩懷|柔戰。
寒老爺子哼了一聲,走上前到床邊。
就近便有一張椅子,看起來挺舒適的,他剛準備坐上去,就聽他“起不來”的孫子出聲了——
“那是我家領導的,我不愛看別人占著——您換個位置。”
“……”
寒老爺子氣得血壓直往上跑。
等終于落了座,老爺子雙手撐著拐杖,眼不斜視地沉聲。
“你可真是出息了,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命都往里搭?”
寒時笑了笑,眼神冰涼。
“為了這個女人,我搭一輩子。”
“我當你在國外待這一年半,是消停了,結果卻是跟我憋大的呢?……你真當董事會里某些人在搞的那些小動作,我不知道?”
“就算您知道了,又如何?”
寒時應得漫不經心。
“到這一步,我也沒想再瞞您了——我們大可桌上見分曉。”
寒老爺子面上怒意慢慢收斂,那些虛浮的情緒散去,他凝眸看向自己的孫子,眼神里微閃著冷意。
“為了她,你真想要跟我開戰。”
“這是您逼我的。”
寒時毫無猶豫。
“你就那么確定自己能贏?”
“我當然不能確定。”寒時笑了,抬眼,“我從來不覺得自己一定會贏。因為她就是我的軟肋——你們用跟她有關的任何事情,都能夠威脅到我——而這一點,您屢試不爽,不是么?”
寒老爺子蔑然。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跟我斗,你不會有勝率。”
寒時冷笑。
“但同樣地,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輸。——您逼我可以,但最好別把我逼急了。”
他話聲一停,薄唇微咧,這一笑莫名地戾氣森然——
“托您的福,我長到這么大。在寒家這樣一個冰冷的牢獄里,您到底養出了什么樣的瘋子,您恐怕自己都不了解吧?”
寒老爺子的臉色陡然沉了。
“牢獄?如果沒有寒家,你能有你這時候的一切?!”
“是啊,沒有寒家——我怎么會有我這一切!”
寒時聲量猛地一提,他面上笑意悉數收斂,攥緊了拳便支起身。
“如果沒有寒家,我父親、母親、夫人——他們每個人都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聽寒時提起子輩,寒老爺子的臉色微變。
他下意識地避開了寒時凌厲的目光——
“你還是知道了。”
寒時動作過大,有些牽到了傷口,他擰著眉仰回去。
寒老爺子目光閃爍了許久,才慢聲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該明白——當初為了寒家,我可以放棄你的父親;如今為了寒家,我一樣可以放棄你!”
“是嗎?”
寒時卻驀地笑了起來。
“我家小領導,那時候便是這樣被您騙過去的吧?”
寒老爺子捏緊了拐杖,“你什么意思?”
寒時嗤笑。
“她是關心則亂,我不會,事實上我根本不在意跟您拼個魚死網破……不過您真的能放棄我嗎?”
寒老爺子臉色徹底變了。
“當年威脅我父親,您就算折了這個兒子也沒關系,大不了再生一個——這是您的原話吧?”
寒時笑著,慢慢撐起身——
“那現在呢?如果我折了,您是準備讓您那個暗暗恨了您幾十年的獨生子為您生個小孫子呢,還是準備自己親自趕著八十大壽抱個小兒子?”
被戳中了死穴,寒老爺子面色鐵青。
寒時冷笑著仰回去。
“真抱歉——可惜您經營了一輩子、為之不惜眾叛親離的寒家,到頭來,只有我能幫您繼承下去。”
寒老爺子瞇起眼,目露冷光。
“對,你說對了。你比你父親有優勢,我不會再像當初對你父親一樣,無所顧忌地對你了——但你別忘了,你自己也說過,你是有死穴的——丁玖玖,那個女孩兒,你確定自己能一輩子都護她周全嗎?”
“……”
病床上,年輕男人的眼角輕抽了下。
即便對這威脅早有意料,真正被提及時,寒時還是幾乎壓不住心底洶涌的戾意。
他眸光寒徹。
“……如果你從我身邊帶走了她,那么接下來的我的一生,不管是幾十年還是幾天幾秒,我會拼盡我的一切,讓你苦心經營的寒家毀滅。”
“……”
寒老爺子捏著拐杖的手一抖。
“到了那時候,你的勝率還會有多大呢?”
寒時嗤笑了聲,慢慢抬眼,瞳孔冰涼——
“我猜是0。”
“因為屆時我便徹底無所顧忌,只要能打敗你,我連自己都可以撕碎了扔進鱷魚堆里。”
“…………”
寒老爺子壓抑著顫抖的手僵了許久,終于再忍不住,重重地握著拐杖叩敲地板——
“為了一個女人!就為了一個女人!……你想讓整個寒家給她陪葬!?”
寒時語氣平靜,眼神如死水不波。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咬準了每一個發音——
“你敢動她,那所有人都別活。”
“——砰!”
老爺子手里的拐杖狠狠地砸了出去,直接摜到了墻上。
他怒極起身,一言不發地轉頭出門——
“好!好好好!我就等著看,你們能走到哪一步去!”
“……”
病房門被摔上。
寒時面上冷意一退,他疲倦地松了口氣,仰回身去。
終于……
落入窗內的曦光下,男人薄薄的唇線微微勾起來。
一座大山從心頭卸下,再加上身體上的傷勢,這一瞬間,他有些近乎虛脫的感覺。
早知道……就不把她支出去那么遠了。
寒時皺了皺眉。
這個想法冒出來沒多久,他索性直起身,從旁邊拿過話筒,撥出重撥鍵。
對面接到電話的司機有點驚訝——
“小寒總?”
“到哪兒了?”寒時擰著眉問。
司機在對面懵了幾秒,“剛上路沒多久啊。”
“送回來。”
司機:“啊——??”
寒時沒好氣的,“啊什么啊,十分鐘內,我必須要看見我家小領導重新站在我面前——不然你就回家啃自己吧。”
司機:“…………”
不等司機加足油往回沖,又聽寒時遲疑了下——
“算了……也不用那么急,穩著點開。我家小領導的安全第一。”
司機:“????”
——
他這老板,怎么總一秒一個主意?
…………
經歷了這次山體滑坡的突發意外,C大的支教學生不得不中途回返;而新校區建設的收尾工作擱淺,徐婉晴也派了心腹重新介入資金調查。
于是丁玖玖和寒時兩人,便徹底各自“解職”,并因為原計劃的安排,同時進入了自由狀態。
——
兩人一個乖乖當“傷員”,一個安安心心在醫院里照顧“病人”。
那場塌方造成的傷口,多是四肢位置的皮外傷,不見得有多嚴重,恢復起來卻十分麻煩。
在寒時的主動要求下,醫院提供了一副輪椅。
于是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醫院專供病人散心休息的后花園中,不少病人還有家屬就常常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個子嬌小的女孩兒推著輪椅,前面坐著個穿病號服的男人。
男人那張俊美又張揚的臉上時常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與誰言談都是如此——唯獨在不經意地望向女孩兒時,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會盛上最繾綣的溫柔情緒。
相貌出彩的年輕人總會博得額外的關注。
——
兩人在這后花園里出現沒幾天,常來這邊散步療養的其他病人,就已經對他們有些熟悉了。
“媽媽,那個哥哥又來了。”
坐在一條長椅上,穿著病號服的男孩兒踢了踢腿,伸手指向路旁。
年輕的母親順著孩子的小胖手望出去,正看見寒時自己單手轉著輪椅,有一搭沒一搭地沿著這小路往前走。
似乎是聽見了小男孩兒的話,那人還抬頭看了過來。
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落了碎星似的,在光下漾著微熠的光。
這年輕母親與對方對視了幾秒,不由地臉微紅了下,連忙伸手拽開了男孩兒的手臂,同時想對方點頭招呼,“寒先生。”
寒時禮節性地回了點頭。
年輕母親身旁,胖乎乎的小男孩兒還頗有點鍥而不舍的精神。
方才的話沒從媽媽那兒得到回應,他便好奇地抬頭看向寒時——
“哥哥,你怎么又來了?”
寒時未及開口,旁邊的年輕母親回過神,連忙拉住男孩子,低聲說:“因為哥哥跟你一樣,要多曬太陽,才能恢復好身體啊。”
小男孩兒被壓制了話語權,聞言委屈地憋了憋嘴。
“可他已經好了,才不需要呢……”
“……”年輕的母親一愣,繼而有些懊惱地看著自家孩子,“怎么能這樣說話?”
小男孩兒更委屈了——
“我看見了。就前天,那個漂亮姐姐不在的時候,那邊有個臺階,這個哥哥是自己站起來,把輪椅放下,然后又坐上去的!”
“……”
“而且他還撒謊呢!漂亮姐姐后來回來問這個哥哥,他說是醫院里的醫生幫他從旁邊推下來的——我看到了,他騙人!”
“…………”
年輕母親頓時尷尬地看向旁邊輪椅上的年輕人。
然而那人像是全無所感,單手撐著顴骨,似笑非笑地看著小男孩兒。
“誰是漂亮姐姐啊?”
小男孩兒被他那神情看得有點害怕,往自己母親身后躲了躲,然后才梗著脖子,“就……就那個幫你推輪椅的姐姐。”
“她很漂亮嗎?”
“嗯……很漂亮。”
“你喜不喜歡她啊?”
“……”小男孩兒不好意思地往回躲了躲,才小聲說:“喜歡……”
寒時微微一笑。
“喜歡也不是你的。”
第一次感受到成年人毫不掩飾的惡意,小男孩兒呆住了。
“而且你不能叫她漂亮姐姐。”
“為、為什么!”
“因為她要和我結婚了啊。結婚以后,她就像你的媽媽一樣,以后你要喊她小阿姨。——你知道結婚是什么意思么?”
“……”
“結婚的意思,就是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喜歡她,她也只喜歡我一個人。我還會把她藏起來,一眼都不給你看。”
“…………”
男孩兒瞪大眼睛,癟了癟嘴,幾秒后,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寒時志得意滿。
在旁邊路過的老人嫌棄的目光里,他單手像個人一樣地轉著輪椅走了。
幾分鐘后。
姍姍來遲的丁玖玖在一片樹蔭下找到了寒時。
她停腳時,表情古怪地問:
“我剛剛怎么聽人說,你跟一個只有五歲的男孩兒吵了一架,還把人小孩兒氣哭了?”
寒時聞言揚起下巴,桃花眼微瞇起來,一臉求夸獎的得意——
“嗯,我贏了。”
丁玖玖:“…………”
丁玖玖:“寒時,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輕了啊。我下次是不是得推著你去嬰兒房找人吵架?”
寒時委屈。
“那小胖子覬覦你,我才只讓他哭了幾聲而已。”
“覬覦?”丁玖玖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他才五歲吧?”
寒時聞言,立刻面無表情,目露冷光——
“階級情敵,就要從小掐死在搖籃里。”
丁玖玖:“…………”
行吧。
你有病你說了算。
女孩兒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把男人的碎發揉得凌亂。
“走吧,寒小孩,姐姐送你曬太陽去。”
“只曬太陽不行,病好得慢。”
“嗯?那要怎么樣?”
“要抱抱。”
“……”
“……”
“你別要抱抱,要點臉吧好不好?”
“不要。”
“?”
“要臉做什么,我只要我家小領導。”
【作話麻煩寶貝們認真看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我沒說要全文完結哇!番外至少5萬字的,只是順敘時間線結束,開始不按時間線的高糖番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