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色初上。
華和商廈，一樓大堂正中，歐式立柱的四面表盤里，分針“咔噠”一聲輕響。
七點，過一格。
旁邊一間西點展柜的包裝臺后，丁玖玖把手里小禮盒遞給外面的顧客。
“歡迎下次光臨。”
“……”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女客人從被睫毛膏根根梳理的眼睫間瞥了她一眼，便面無表情地伸出手。
一陣震動聲突然響起。
沒有一絲遲疑，女客人收回手拿出了手機。
直到看清來電顯示的瞬間，她面上迫不及待的悅色才被冷漠逐漸取代。
鈴聲空響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被接起。
店里的其他客人已經(jīng)忍不住好奇地望過來了，就連原本站在丁玖玖身旁不遠處的服務(wù)生都忍不住挪了幾步，貼到丁玖玖身邊，小聲咕噥了句：
“我敢保證，這大小姐在等自己男朋友的電話呢。”
丁玖玖聞言笑了笑，沒施半點妝容的臉頰上露出了一個極淺的酒渦。
那服務(wù)生并不介意丁玖玖沒接話，自顧小聲說了下去。
“之前我就見了，她在那立柱下面站了得有將近半個小時。這么嬌滴滴一個大美人，我看著都心疼，也不知道這男朋友是怎么想的？”
“……”
客人沒接禮盒，丁玖玖便只能等著。
在這時，女客人清了清嗓，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邊似乎說了些什么，丁玖玖分明看見對方的表情擰了下。
紅唇略微翕動，似乎是做了次深呼吸，女人冷眉冷眼地問：
“寒時呢，他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
“我不嫌你們那邊吵，聽不清我可以開免提——我只要他自己過來接電話。”
丁玖玖和身旁的服務(wù)生同時多了點不妙的神情。
不等兩人反應(yīng)，便見女人轉(zhuǎn)回身，將手機啪地一下拍到柜臺上，然后眼神兇狠地按開了免提。
丁玖玖被那殺氣一壓，一句阻止的話到了嘴邊，愣是沒能出口。
于是下一秒，原本安靜的西點展柜店內(nèi)，突然響起了格格不入的嘈雜音樂聲。
還附贈了一個在這背景音下喊得賣力的男聲——
“哎不是，我說茹雨妹妹，你別激動……你還真開免提了啊？得，得得得，我給你叫人，我讓他自己接還不成嗎？”
柜臺外面的紅裙美人不說話，一只纖白的手緊緊地扣著磨砂玻璃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自己的手機，看氣勢像是能把玻璃柜掰下一個角。
那話聲落下，沒過一會兒，還是這個聲音，只不過這次似乎離得遠了些，模糊在吵鬧的音樂里——
“小寒總，找你的。……哎喲，還能是誰，宋家的大小姐啊，剛剛都往你手機上打了幾十個電話了。”
“……”
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里，除了音樂和嘈雜，手機里再無其他聲音傳出。
只是，這音樂怎么有點耳熟……
丁玖玖正皺著眉走神，她身后的服務(wù)生就壓到她身邊，用氣音發(fā)笑：“還真是個大小姐啊。”
丁玖玖沒有接話，但也被叫回了神。
她抬起頭，望著柜臺外的女客人開口：“這位小姐，麻煩您將手機……”
不待對方要殺人似的眼神落到她這里，手機里傳來了一聲短調(diào)，沙啞而漫不經(jīng)心：
“……喂？”
女人的注意力登時全被拉了回去。
她神情一擰，似乎要發(fā)火，只是張開嘴巴又強壓了回去，最后只帶著點懊惱出聲：
“我在華和都等你一個多小時了，你為什么還不來啊？”
那邊音樂依舊，片刻后，只喧囂里多一人嗤笑出聲，沙啞的嗓音里透著股子懶散的微醺——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去了，嗯？”
那人尾音微微揚了上去，似乎是從鼻腔間帶著點輕笑哼出來的。不知是不是曖昧的背景音樂的緣故，還熏上些引人遐思的繾綣。
丁玖玖聽得心情微妙。
——
她第一次聽人能把深情和渣的感覺，單用聲音就結(jié)合詮釋得淋漓盡致。
說完這句，沒給任何人反應(yīng)時間，電話里咔噠一聲，就只剩下盲音。
店內(nèi)死寂幾秒，隱忍在爆發(fā)邊緣的女人終于炸了——
“寒時！——你混蛋！！”
“……”
離著最近的丁玖玖首當(dāng)其沖，被魔音灌得幾乎耳鳴。
等好不容易清醒些，她還沒來得及把手里的蛋糕禮盒遞出去，就見那女客人頭也不回地拿起手機沖出了店鋪。
背影都?xì)馐恪?
“哇……”
丁玖玖身后的服務(wù)生也探出頭，感慨地拍起了巴掌。“真正的勇士啊，連這樣的大小姐都拒絕得出口。”
丁玖玖無奈地壓下目光，“她的蛋糕還沒拿，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想起來。”
“你死心吧，她就算想起來也不可能為這么點小東西回來取的——你看見她手腕上的那只鐲子了嗎？”
丁玖玖回憶了下，誠實地?fù)u頭：“沒注意。”
“那是卡家今年的最新款，限量版！沒有六位數(shù)根本別想拿下來。”
“……”丁玖玖懵了好幾秒，“一只手鐲，十幾萬嗎？”
“是幾十萬啊，小丁同學(xué)。”
繞到丁玖玖身旁的服務(wù)生十足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我們?nèi)齻�年紀(jì)也差不多，但你瞧人家，又有錢，又漂亮，還36D，我們呢。”
丁玖玖眨了眨眼，似乎回過了神。聽了女服務(wù)生的抱怨，她只是低著頭笑，抿了抿嘴巴，沒接口。
“所以你說，電話對面那人是不是很有勇氣，連這樣裱著金邊兒的大小姐都能拒絕？”
“嗯。”
“不過我跟你打賭，那男人一定好看得不得了——聲音也是男神音，簡直低音炮啊，剛剛猝不及防聽他‘喂’了一聲，我感覺自己腿都發(fā)軟！”
丁玖玖終于有點反應(yīng)，她抬起眼笑了一下，“你太夸張了。”
“誰跟你夸張了？是你不懂這種聲音對于我們聲控來說有多大吸引力！”女服務(wù)生話一轉(zhuǎn)，“你說，如果這樣的男人撩起女人來，得是什么神仙段位，手到擒來吧？”
“嗯。”丁玖玖一本正經(jīng)地笑，也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那位小姐該謝他‘不殺’之恩。”
“可是如果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撩，那我死也值了啊！”
“火坑都跳？”
丁玖玖玩笑說。望一眼大堂鐘表立柱的時間，她伸手摘掉了身上工作用的小碎花圍裙，“我下班啦。”
到丁玖玖轉(zhuǎn)過身，后面的女服務(wù)生還在不甘心地追問：“如果真是個神仙長相神仙聲音的小哥哥火坑，那你也不跳？”
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的女孩兒聞言停了下來。
站在原地認(rèn)真地想了幾秒，她回過頭，莞爾一笑，眼睛里藏著狡黠，小小一顆酒窩透著生動的明媚。
“——不跳。”
……
工作用的洗手間里，丁玖玖遇上了換班的同事，對方跟她搭起話。
“玖玖，我聽店長說，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兼職了？”
“嗯。”
“暑假有安排了嗎？沒有的話姐這里有幾份兼職可以介紹給你，時薪都還不錯。”
“謝謝安姐，不過已經(jīng)定好了。”
“這么快？是在哪兒兼職還是學(xué)校安排實習(xí)了？”
“都不是。”丁玖玖關(guān)上水龍頭，抬頭輕笑，“是支教。”
“……”
換下工作服出來，到了大堂那鐘表立柱旁邊時候，丁玖玖長長地松了口氣。
最后一天了啊。
她仰起頭看向立柱的頂端。
晃眼的燈光從那上面灑下來，鋪到她腳邊大塊雪白的地瓷上。
丁玖玖輕瞇起眼的時候，甚至能看清那鐘表盤里每一顆鑲嵌的底鉆，顆顆都閃著漂亮又遙不可及的光。
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也喚回了丁玖玖的意識，她眸子里焦點重定，垂下頭拿出了手機。
來電顯示是“林晏清”三個字。
丁玖玖接起電話。
“抱歉，玖玖，教授臨時加課，我今晚過不去了。”電話對面是個壓低了的男聲，“你自己能回學(xué)校嗎？”
丁玖玖彎下眼角，“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兒嗎？”
對面仍不放心。“今晚的西點店是你的最后一班兼職了吧，酒吧那里跟老板說過了？”
“嗯，上周交班就說過不繼續(xù)做了。”
林晏清這才松了口氣，“記得直接坐車回學(xué)校，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兒可別到處跑。”
丁玖玖玩笑道：“好好好，林‘阿姨’，都聽你的。”
對面又叮囑了兩句，這才結(jié)束了通話。
收起手機，丁玖玖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只是剛邁出兩步，包里就再一次震動起來。
丁玖玖的滿臉無奈，在見到來電顯示時滯了滯，隨后收斂一空。
“——蔡老板？”
“小丁，你今晚有時間嗎，來店里頂個班？”
“額，我上個周不是跟您說了，我之后……”
“我知道，你要去支教嘛，我也沒說讓你繼續(xù)來兼職。只不過今天你們學(xué)校來兼職的一個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人沒到，電話也打不通——店里這會兒正是忙的時候，你今晚過來給她頂兩個小時的班，時薪我按雙倍結(jié)給你。”
丁玖玖有點苦惱，“蔡老板，不是錢的問題……”
“小丁，你之前在我這兒工作，學(xué)校里課業(yè)調(diào)整不開，時間上和請假上我夠照顧你了吧？現(xiàn)在就讓你幫個小忙，你就不肯了？”
丁玖玖心里輕嘆了聲氣。
“蔡老板，我盡快過去。”
“哎，這才對嘛。工作服直接找你玲姐去領(lǐng)，負(fù)責(zé)區(qū)域她會告訴你，就一晚上，沒其他問題吧？”
“嗯，沒問題。”
*
flower是丁玖玖就讀大學(xué)附近的一家酒吧。
盡管門牌上是風(fēng)騷的小寫花體英文，看起來便透著股曖昧勁兒，但已經(jīng)在這里兼職了一個學(xué)期的丁玖玖很清楚，這兒只是一家音樂聲有些燥的清吧。
推開flower正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音浪讓丁玖玖本能地皺了皺眉。
跟著她腦袋里一醒——
啊，這不就是她之前在西點屋里聽到那女客人手機中傳來的音樂嗎？
難怪她覺著熟悉，flower的DJ似乎最喜歡的就是這支譜子……
沒等丁玖玖細(xì)思，旁邊一道人影撞過來。
“蔡老大念叨得我腦仁都疼，玖玖，你趕緊跟我過來換上工作服。”
“抱歉啊，玲姐。”
等丁玖玖換好衣服，臨出更衣室，玲姐出聲喊住了她。
“之前糾纏過你的那個李嘯杰，這幾天又來了，他估計還一直記著被你那個小男朋友揍了一頓的仇呢，你小心些，有什么事喊我一聲。”
丁玖玖頭疼地接話，“玲姐，我跟你說過了，那不是我男朋友，只是發(fā)小。”
“現(xiàn)在不是，以后說不定就是了呢。”玲姐擺擺手，“去工作吧，你頂班的那個女孩兒負(fù)責(zé)的是VIP1區(qū)。”
“嗯，謝謝玲姐。”
flower里的VIP區(qū)和普通區(qū)是按照不同的最低消費標(biāo)準(zhǔn)來區(qū)分的。兩區(qū)之間用一道矮墻隔著，燈光和服務(wù)密度都有所區(qū)別。
不過無論哪個區(qū)，客人們基本都很規(guī)矩——
如果沒遇見過李嘯杰，那丁玖玖就能把“基本”這兩個字去掉了。
然而不幸的是，丁玖玖進VIP1區(qū)沒幾步，就瞧見了李嘯杰那張惹人厭的臉。
李嘯杰顯然也見著她了。
隔了還遠，他便先用目光在丁玖玖身邊掃了一圈。確定沒有之前那個男生的身影，李嘯杰心里松了口氣，隨即神色有點陰沉地沖丁玖玖咧了咧嘴。
丁玖玖沒理他，轉(zhuǎn)過視線，停到VIP1區(qū)的服務(wù)臺旁。
2區(qū)的男服務(wù)生之前兩邊跑得正頭大，一見穿著工作服的丁玖玖過來，露出一副得救的模樣。
“你負(fù)責(zé)1區(qū)的？”
“嗯。”
“你怎么才來，我都快忙精分了——喏，這是1區(qū)3桌要的酒，你給他們端過去吧，我忙我自己這邊了。”
“好的。”
丁玖玖接過酒盤，抬頭望了望3桌的位置。
好巧不巧，正在李嘯杰前面那桌，兩桌之間只隔了一塊空當(dāng)。
只不過那李嘯杰從剛才開始，似乎都沒再把目光往她這兒落。
丁玖玖自然樂得清凈。
在要走過李嘯杰那桌都沒被喊住后，她心神也松懈下來，目光落向了自己前方的3號桌客人。
離著她最近的，是3號桌外面單獨的一張椅子。
椅子里似乎坐著個年輕人，上半身隱沒在吧內(nèi)曖昧的燈影里，只瞧得清支在桌邊的手臂——黑色襯衫從袖口卷了起來，露出薄瘦白皙的線條，一直延展到指骨分明而漂亮的手上。
那人側(cè)對著她，隨意屈起來的長腿繃起兩道修長利落的弧度，看著便是一副極好的衣架子身材。
可無論坐姿，還是拿著流光玻璃杯隨意搭在那兒的手，又都透著一股子疏懶散漫的味道。
似乎是察覺了丁玖玖的目光，椅子里的人身形一頓，側(cè)回身看了過來。
沒等兩人目光遇上，丁玖玖心里驀地一警。
與此同時，她前路突然多出了一只腳——從一直低著頭的李嘯杰那邊伸出來的。
看到了，卻已來不及躲閃。
“噗通”一聲。
丁玖玖迎來了意料之中的一摔。
但直到手里一輕，同時耳邊“嘩啦啦”幾聲酒水灑出、酒杯落地的聲音后，丁玖玖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
摔得不意外，但她把自己手里端著的酒給忘了。
直接受害人是……
丁玖玖心虛地從地上支起身，抬起頭，先對上了一條還淌著酒的褲腿。
酒液在淺咖的長褲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溝壑”痕跡，入目瞬間像極了一件即將出世的藝術(shù)品。
丁玖玖沒忍住，“……哇哦。”
被迎面潑了一身酒的寒時俯下身的瞬間，正聽見趴在自己腿前的女孩兒低呼了一聲。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這小姑娘……
潑完好像還挺贊嘆的？？
作者有話要說：新書來了，這一次是真的讓寶貝們久等了（乖巧趴
小寒總的追妻七十二式，在線教學(xué)，今日正式開課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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