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
顧明珠逗趣著孩子,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臉蛋,撫摸著他的頭。
宋舒安咯咯大笑起來,笑容純粹,伸出雙手就要去抓住顧明珠的手。
奶娘在一旁看著顧明珠的溫柔舉動,不禁開口道:“等小姐有了孩子,定然是個慈母。”
“慈母嗎……”顧明珠喃喃道,眼中閃過黯淡,前世的她似乎不是個好娘親,害得襁褓里的孩子生生夭折。
“奶娘,把孩子抱走吧。”
“是。”
奶娘把宋舒安抱走,他非常乖巧,平日里不哭不鬧,黑黝黝的大眼睛睜大望著周圍,對一切都感到好奇。
顧明珠也不由得對這個孩子喜愛起來,時常看望他。
等所有人離去后,顧明珠喊了一聲青衣,“京城里可有別的動靜?”
青衣療養了半月,在鬼醫的醫治下已經全然恢復了健康,不過身上還留著猙獰的疤痕,這些疤痕不會輕易消失。
“沒有。”青衣靜靜地答道。
“宋府呢?”
“宋府也沒有動靜,當日找尋到顧鳶兒的尸身后,當天就埋了,沒有人提起孩子的事情。”
“……”顧明珠靜靜聽著青衣的稟報,想起顧鳶兒,她的心里有些沉悶,當時的顧鳶兒的確是抱著必死決心離去的,艱辛的走上后山,成功的把穆思雪的注意力引到了別處,所以宋舒安才會安然的由喬府撫養。
顧鳶兒為了孩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好了,繼續注視京城舉動。”
“是,小姐。”
青衣應了一聲,她的傷勢好了之后,顧明珠就派遣她關注京城各個角落,特別是先前被燒毀的地方。
裴大人明明已經死了,小姐卻一直惦念著,好似還會回來一樣。
青衣看向顧明珠的眼神帶了一絲憐憫和憂傷,大人死后,最為肝腸寸斷的人是顧小姐,所以她才會這么執著。
顧明珠沉眸,她和陸寒曾經商討過的事情,對誰都沒有說,就算青衣也不知道裴瑯可能還活著。
事情已經過了四月有余,從炎熱的夏天,到了秋高氣爽的十月。
時間日復一日的過,但腦海里的那人記憶卻愈發深刻,好似抬起臉就能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他,他的眉眼依舊,完美的像是仙人。
……
京城里。
一個樣貌中規中矩的男子牽著另一個男子在京城街道行走,求各個醫館,醫治男子的呆傻。
“大夫,我的弟弟不認人了……幾個月前頭部受過傷,從那之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男子露出悲痛之色,錘著自己胸口。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臉上戴著面具,呆愣的坐著,沒有反應。
大夫給男子診脈,又探查他的頭部傷口,最后搖了搖頭,表示沒有辦法醫治,讓他另尋高明。
“唉!”男子重重的嘆了口氣,帶著戴面具男子走出去。
面具之下只露出一雙眼,眸子沉黑,目光沉寂。
顧明珠正在茶樓喝茶,一眼就看見緩緩走過的那人,男子身形頎長,穿著粗布麻衣,膚色黝黑。
不過看到他背影的剎那,顧明珠渾身僵硬,手中茶杯掉落。
砰,茶杯粉碎,茶水灑落蔓延開來。
是他……
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不論他變成了什么樣,就算是化作了他人,他的氣息都不會變。
顧明珠起身,猛然向外跑去。
裴瑯,是你回來了嗎?
“小姐!”青竹看到顧明珠跑去,急忙喊了一聲,“小姐,您要去哪里?小姐……”
顧明珠已經什么都聽不見,視線穿透層層人群落到那男子的身上,男子匆匆的走,不知道去往何處。
等等……顧明珠提拎裙子,向前跑去。
如果那真是裴瑯,他明明在京城,卻為何不傳個信兒。
男子沒入人群里,沒過一會兒就消失不見。顧明珠心里急躁,走去的時候撞到了好幾個人……她失魂落魄的站在街道中間,茫然的望向四周。
看不見了,已經看不到那人。
淚水滑落,一直以來故作堅強的情緒直接崩潰,顧明珠身子發抖,滿是失落。
“小姐!小姐……”青竹追上來,“小姐為何走的那么急?”
青竹看到顧明珠怔怔的站著,走了過去,一眼就看到淚水朦朧的人兒。她慌亂的用手帕擦去顧明珠臉上的淚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顧明珠搖了搖頭,掩飾住失落,“走吧。”
……
不遠處的角落里,男子靜靜地凝望著顧明珠的身影。
他的拳頭逐漸緊握,狠狠地錘在墻上,手皮被蹭破也沒有知覺。
顧明珠離開,沒了心思喝茶,就要回去喬家。男子望著顧明珠離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
“唉!唉……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中年男子拉著男子走,嘴上絮絮叨叨的。
“我說怎么一轉身人影就沒了,日后得看緊你,免得走丟了都不知道……快些回去吧,姑娘還在客棧等著呢。”
兩個人緩慢的走著,走的是與顧明珠相反的方向。
顧明珠回到喬府,立刻寫了一封信,讓青衣傳給鳳源樓的陸寒,讓他去探查一下最近京城里有沒有裴瑯的消息。若今日見到的男子真的是裴瑯的話,應該會留下蛛絲馬跡,只要探尋就能找到他的身影。
青衣過去送信。
同時有一封信送到喬府,青竹把信拿給顧明珠。
“小姐,是三皇子傳來的書信。”
這些日子三皇子頻繁給顧明珠送來書信,得了一些奇珍異寶都往喬府送來,舉動古怪,好像在討好小姐一樣。
顧明珠眉頭一皺,這些日子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若說以前三皇子是個冷冰冰的人,但近些日子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也全然不提顧長雪的事情。
她的心里古怪,不過沒有多想,她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三皇子能看上她這種平民女子。她和三皇子認識才不過半年,在混入三皇子府邸之前,碰面次數更是寥寥可數,沒有與他說過多少話。
顧明珠最后覺得三皇子會靠近她,應該是在打探裴瑯的事情,等確認裴瑯死去,他就應該會收斂心思。
顧明珠拿起書信拆開來看,上面白紙黑字寫的簡潔,字跡瀟灑利落,是三皇子親筆寫下的書信。
是約她明日去游湖。
“游湖?”顧明珠不由得苦笑,三殿下還真是有閑情逸致,竟然想帶她去游湖,不知道會和她說些什么。
顧明珠本想是回絕的,不過正巧她也有事情要詢問就應了下來,寫了一封回信讓青竹送到三皇子府邸。
“小姐明日要和三殿下游湖嗎?”
青竹疑惑的問道。
三皇子成婚沒多久,迎娶的還是顧家大小姐,現在突然約顧明珠出去游湖,無論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顧明珠點頭,沒有多說,只是讓青竹去準備。
……
翌日。
顧明珠穿了一身月白色繡著點點梅花烙印的長裙,顯得般般入畫,清秀容貌天姿國色。
她有一種清凈淡然的美,眼里無欲無求,干凈透徹。
顧明珠和青竹站在府邸門口等了沒多久,三皇子派過來的馬車行駛過來,停在顧明珠的面前。
顧明珠下意識的就要乘上馬車,沒想到剛走過去,車簾被掀開,露出白皙修長的手,三皇子早就在馬車里等候。
“殿下?”
顧明珠停頓,若是她乘上去,那就等同于和三皇子恭乘一輛馬車。
三皇子露出身影,一眼含笑的看著她,就要拉她上馬車。
顧明珠一臉為難,也沒有退路,只能走了上去,坐到三皇子身邊。幸好馬車里寬敞,兩個人坐著綽綽有余,中間還有一些距離。
一路無話,氣氛古怪。
顧明珠轉過臉望著京城街道,腦海里不由得想起當時見到的男子身影。
那人和裴瑯太過想象,她有種直覺,那人就是裴瑯。
不過她詢問了陸寒,陸寒回應京城里沒有這樣的人,可能是她看錯了。
真的是看錯了嗎……?
顧明珠微微垂下眼,眼中滿是失落。
三皇子靜靜地打量著顧明珠,顧明珠吹彈可破的臉,精致容貌,甚至是思索事情時微微垂下的濃密睫毛,都與曾經相見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他不禁嘴角微微勾起。
不管如何,他已經找到了真正屬于他的人,這一次再也不會放手。
……
突然間馬車不知撞上了什么,劇烈顛簸。
顧明珠身子一晃,正在沉思事情的她,根本沒有察覺到馬車的事情,身子直直的向旁邊撞去。
三皇子緊緊抱住她,沒有松手。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才平穩下來。
顧明珠臉色微妙,推開三皇子,靜靜地說了聲,“讓殿下受驚了。”
三皇子淡淡的看她,沒有說話。顧明珠的余光這才發現,剛剛顛簸時從三皇子的衣袖里掉出來的木刻。
木刻時似哭似笑的鬼臉,是曾經喬子期所雕刻的,前些日子三皇子到喬府時拿走了一個木刻。
不過……這個木刻似乎更為古舊些。
上面的棱角因為常年撫摸,變得光滑。
“……”顧明珠撿起木刻,記憶里她好像是見過這個木刻,不過怎么都想不起來,她把木刻遞給三皇子,道:“殿下,您的東西掉了。”
三皇子沒有及時接過,反而是莫名的問了一句,“你可還記得它?”
他的沉黑目光下,好像在期待著什么。
顧明珠低頭看著木刻,撫摸了一會兒,說道:“這倒像是兄長所刻的。”
三皇子臉色微微僵硬,不過沒有多說什么,從她手中拿走木刻,放進衣袖里。
顧明珠沒有多想,不過隨著馬車行駛,她微微一頓,木刻的背后有一道深刻的痕跡,那道痕跡許久之前她見過。
她把木刻送給了一個人。
她暗暗的看向三皇子,三皇子目不斜視,臉色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