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艷陽高照,蟬聲低唱。
大楚王朝,丞相府。
陰暗的密室里,偌大的石床上盤腿坐著一人。
那人一襲白衫,墨發如瀑,膚白若瓷,容顏極美,雌雄莫辨。但卻雙目緊閉,長眉微皺,薄唇抿起,神色十分痛苦。
良久,那雙眼睛驀然睜開,充滿了震驚和迷惑。
“我……竟然沒有死?”
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刀光劍影,最后定格在利劍刺入胸膛的瞬間,血花四濺。
那人目露驚恐,一把捂住自己胸口,卻發現那兒干干凈凈,沒有血,也沒有劍入胸膛的劇痛感,連衣服都變成了男裝。
“這是怎么回事?”
她更加震驚了,跳下石床四處看看,發現這兒是個完全陌生的密室。
她本是大楚王朝護國大將軍白滄流之女白柔,父親被誣通敵叛國,被判全家流放。流放途中,一群刺客持劍殺出,自己自幼柔弱,無力抵擋,被利劍刺入胸口而死。
可現在她竟然好端端地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究竟發生了什么?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無數問題充斥腦海,她只覺頭痛欲裂,似乎有大量信息被牽動著涌入腦中,痛得她癱坐在地,被迫接收著信息。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面上驚疑之色逐漸褪去,顯然在逐步接受現實。
她幼年曾聽過“借尸還魂”一說,沒想到這種事居然真的發生在了自己身上。離譜的是,她居然還魂在了當朝丞相蘇不言身上。
往日她雖待字閨中,但也聽說過丞相蘇不言的事跡。傳聞他俊美無儔卻風流成性,成日混跡于花街柳巷,府上也養了一大批美人侍妾。正因如此,盡管他頗有才能,很受皇帝楚星沉器重,人又極為俊美,但依舊沒有哪家的小姐愿意嫁給他為妻。連自己的父親白滄流,也極為瞧不上這位年輕的丞相。
但是……
她素手探入衣服里摸了兩下,摸到胸口纏著的厚厚一層繃帶,神色變得極為古怪。
這位風流多情的丞相大人,居然是個女子!
從方才涌入的信息中,她只知道蘇不言在密室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而死。也正因走火入魔,導致記憶殘缺不全,無從得知蘇不言為何要扮作女子混入朝堂。
這可是欺君之罪,萬一被發現,就只有死路一條。
但這個身份卻極為有利。丞相之尊,權傾朝野,這無疑為查清父親白滄流通敵叛國的真相大開了方便之門。
她神色變幻不定,心中十分掙扎。她不過是個閨中女子,對朝堂之事了解不深,雖然有原身蘇不言的記憶在,但原身的記憶又不完整,未必幫得到什么忙。
此時,她回想起父兄被捕時含冤憤懣的神情,流放途中遭受到的艱辛與白眼,刺客殺來時的血色刀光……
她的眼神愈發沉寒,神色也堅定了下來。
不管這條路有多么艱辛,從今以后,她將成為蘇不言,挑起丞相的擔子,以一己之力為父洗冤。
現在蘇不言最擔心的,就是那日遇刺之后,一家人是否性命無憂。
她匆匆起身,離開密室,來到臥房之內,對鏡整理了一番著裝,將長發束起來,又多練習了幾次男聲的發聲,確保不會暴露什么,這才放心地打開了臥室門。
“相爺,車備好了,您看是去怡紅樓還是含香院?”門口候著的小廝麻利的上前,恭敬問道。
蘇不言眉尾微抽,原身還真是青樓楚館的常客啊。她擺手道:“都不去,去皇宮。”
小廝微愕,相爺今天轉性了?
“愣著干嘛,快去!”蘇不言板起臉,威嚴道。
小廝忙連連應是,向著府門快步走去,蘇不言緊隨其后。
沒走幾步,她便感到一陣香風襲來,還未來得及看清來源,便被一雙柔軟的長臂抱住了。
“相爺~奴家想死您了~”
嬌軟甜膩的聲音讓蘇不言渾身一顫,雞皮疙瘩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正含情脈脈地對她眨巴眼。
蘇不言強忍惡心,扒下她的手,連退數步,蹙眉道:“本相有要事處理,有什么事回來再說!”
那女子瞟了眼小廝,認出他是常隨相爺逛青樓的那個,頓時臉色一變,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嚶嚶哭泣起來,“天哪,相爺又要出去尋花問柳啦,姐妹們就要沒有容身之處啦!”
她的聲音一改軟膩,變得嘹亮而具有穿透力,遠處樹上的烏鴉被驚得撲棱亂飛。蘇不言扶額,原身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要把這種女子帶回府中?
還沒等她反應,不遠處便奔來了一群衣色各異的女子,宛如一片花花綠綠的彩云,眨眼間便到了跟前。
“相爺,您又要去怡紅樓?”
“奴家不依~”
“姐妹們還不夠多嗎?”
……
看著這一群鶯鶯燕燕,被簇擁著的蘇不言只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原身作為丞相,居然能容忍一群花街柳巷的女人如此放肆,不會真的是有磨鏡之好吧?
若是無事,蘇不言倒不介意與她們周旋一番,但她迫切地想知道父兄的消息,無心處理,便沉下臉來,怒道:“夠了!成何體統!”
這群女子大概從沒見過蘇不言對她們疾言厲色,一時間都被鎮住了。
不一會兒,有個膽大的黃衣女子一甩手帕,調笑道:“相爺,您嚇唬誰呢,奴家可不怕,若是相爺想另尋新歡,那就把奴家趕出府好了。”
這個女人蘇不言有些印象,名為黃鸝,平日里深受寵愛。看來是原身對她太過縱容了。
蘇不言不怒反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滾出相府吧。”
此言一出,姬妾們都驚呆了,紛紛噤聲,不敢多話,頗為同情地看向黃鸝。
黃鸝也怔在了原地,訥訥道:“相爺……可是說真的?”
蘇不言冷哼,“自然,若本相回府后看到你還在這里,就等著領罪受罰吧。”
說罷,她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大步走出府門,上了馬車,對不遠處的管家道:“陳伯,本相回府前,處理好此事。”
管家陳伯撓了撓斑白的頭發,戰戰兢兢地應下了。他家丞相以往可不是這么對待美人的呀。
蘇不言也知道自己的行事會使人生疑,但她的確消受不起原身留下的那群女人。不僅是因為她們過于“熱情”,還是因為她們之中極有可能存在著眼線。畢竟堂堂丞相,有人關注自己的行跡也十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