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想不到的是,謝奕會來這種地方。
里頭女客居多,或有官宦千金來此閑逛,或有高府下人來此替主人定制。
謝奕形容俊朗,眼尾上挑,今日一身淡紫錦袍更顯風流,在一眾女客中尤為突出,一下子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掌柜親自相迎,哪怕不認識這位華衣公子,也該認出門前那帶著謝府標志的馬車。
他一臉笑意,沖謝奕行了個禮:“見過謝公子,不知謝公子來此有何吩咐?”
謝奕環視一圈,見一些個姑娘目光含羞,輕輕彎了紅唇:“這里人多,我們進里面聊。”
掌柜聽言,忙將他迎了進去,穆黎就一聲不響跟在他們身后。
進了里間,立刻有人端上來茶水。
獸爐焚香,輕煙裊裊,桌椅精雕,瓷器鎏金,端的是一派貴氣雅致景象。
謝奕輕啜了一口茶,道:“你帶她下去挑挑,看看有沒有什么適合她用的。”
掌柜愣了,穆黎也愣了。
謝奕挑眉:“怎么,有問題?”
掌柜忙稱不敢,說罷就要帶穆黎下去。
穆黎行了一禮:“無功不受祿,昔兒多謝公子。”
謝奕看了她一眼,有些鄙夷道:“好歹是我的貼身婢女,打扮的有些寒酸了。”
掌柜也是個人精,立馬會意。吩咐他身邊的一個伙計將一些上好的首飾端過來。
穆黎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好歹是堂堂謝府,下人穿的也不至于寒酸到哪里去。除了她,未名居中的其他人也這樣穿啊。她猜不透謝奕心思,只當他是一時好心情。
掌柜動作迅速,很快就有好幾個侍女端著首飾盒排列上前。
他向謝奕彎腰恭維道:“這可都是本店最近新出的樣式,材料也是上等難得。公子身邊的這個姑娘長得這般好看,她戴起來絕對是哪種都合適。”
謝奕點頭,起身一樣樣看過去,前幾個都沒入他的眼,都快看完了,也沒見他說什么。
直到走到最后一個面前時,他停住了腳。
那是一根簪子,碧色清淺,恍若水墨暈染一般,素凈至極,雕工精簡,末端如枝蔓纏繞。
他拿起這跟簪子仔細端詳,又轉身對穆黎小手:“昔兒,你過來。”
穆黎領命上前,下一刻謝奕便將這簪子戴在了她頭上。
女孩尚未長開,面容姣好,一雙翦水秋瞳透著倔強,隱約可見未來將會變成何等風姿。記得當年先帝也對桓陽公主這個妹妹盛贊不絕,更有文人筆下的“若風散溪云,霞棲遠岫”之稱。
謝奕瞧了片刻,接著滿意點頭:“就這個了。剩下的再挑幾樣一起打包送到府上去。”
掌柜忙應了下來,心底正為這一筆大生意而竊喜。
倒是穆黎十分不自在,伸手想要摘下簪子,卻被謝奕一把按住。
“摘它做什么?又不難看。”
穆黎只得繼續戴著。
出了祥玉閣,謝奕的興致好似還未下去。
馬車轆轆前進,穿行在一片繁華之中。
最后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還是停在一處成衣鋪前。
掌柜的照例熱情,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接到謝奕的吩咐后就拉著穆黎下去了。
她的話多且啰嗦,讓穆黎覺得吵鬧十分。拿來的這些衣裳也是當下流行的款式,都是小姑娘愛穿的。
穆黎摸著絲滑的面料,不由得又想起了穆府,想起來親人。
她目光幽幽,透著兇狠的森涼。
掌柜的拿著另一套衣服進來,正熱情說著呢,在看見穆黎眼神之后就突然止住了話頭,身體一個哆嗦。
穆黎瞬間隱去了神色,回頭沖掌柜微微一笑。
掌柜心中暗自嘀咕,片刻后又恢復了熱情。
待穆黎再出去時,著一身對襟襦裙,水綠上衣,象牙白下裙,刺繡滾邊,一抹束腰更顯雅致。
謝奕乍一見時,眸中閃過一絲驚艷。
正此時,一人黑衣裹身,皮膚黝黑,面容肅穆,正是經常跟在謝奕身邊的護衛云飛。
他帶刀大步流星走進店中,一身肅殺氣質將周圍顧客嚇得忙往一旁躲去。
謝奕自然也第一時間看見了他。
“公子,老爺有事找您。”話語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簡潔明了。
謝奕皺眉,神色分明透露出幾許不喜。他踏步上了馬車,穆黎緊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馬車的氣氛沉悶不已,謝奕閉目靠在車廂壁上,穆黎也不敢多語。
她的手不自覺拽著衣裙,眼神卻偷偷打量起謝奕來。
不得不說這個人實在是生的風流俊美。都說謝家公子智絕天下,哪怕性格孤僻也沒能擋住他成為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
然而在穆黎看來,他并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完美。她看得出來,謝奕同他父親關系不好,也被他父親壓抑至極,一步步走著規劃好的人生。
雖說喚來了名動天下的贊譽,然而背負著家族責任的他,卻并未見得有多開心。
謝奕突然睜眼,穆黎仍舊看著,于是兩個人的目光就措不及防撞在了一起。
“娘親跟我說過,不開心的時候就去做一件好事。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能夠確認自己的價值,而這能帶來更持久的快樂。”穆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輕聲道。
謝奕看著她,神色卻放松下來,只是輕輕一笑,什么話也沒說。那一笑里,穆黎似乎看見了些許諷刺。
馬車很快就到了謝府,謝奕下車時讓穆黎先行回去,接著就帶著護衛進了謝府。
她綴在后面,身上穿戴的已經不是原先那一套,守門的仆人見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要不是礙于他們跟謝公子身邊的這個丫鬟不熟,說不定還真就上前搭話了。
穆黎開始有些不自然,想通之后也就沒什么了。
她大概記得回去的路,七彎八拐的,就算不認識也能問一下附近的仆人。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謝府的占地面積。
回廊曲折,綠林掩映,穆黎終于在幾番的兜轉之后迷路了。
這里稍微偏僻些,已經不見什么人影,她突然有些害怕起來,腳下步履不停,盼著還能遇到一兩個人來問問路。
正這般想著,拐過一處院墻之后她果真就看見了一個人。
只是這個人,哪怕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