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嗣南與蘇綺說完了那些話。

轉身回到商場的門口。

男人連抽了三根煙。

刀削斧刻的五官才恢復了平靜。

常青守在一旁，連呼吸都不敢發出來。

望著三爺，用手觸摸方才太太扇巴掌的下顎，他的眼神寂靜，也許那是留戀……

常青很難受。

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難受，是自己的多少倍。

男人的薄情，也許是他本性，也許，也是他的偽裝……罷了。

常青眺望走廊那，太太一動不動的纖細側影。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三爺回了一趟店面里。

小可樂冷瞪著眼睛走近的高大男人，他的黑瞳微顫，小臉冷酷而拒絕。

凌嗣南只蹲下來，眼神與孩子齊平，低醇聲告訴他，“可樂的為人在叔叔眼里，從來沒變過，我很清楚，你是好孩子。”

小家伙突然咬住唇，倔強的大眼微紅，他不說話，不理他。

男人站起身來，冷聲喝令店里所有人，跟孩子道歉。

所有人都道完了歉，尤其是主張報警的店長，澄清偷竊與孩子無關。

蘇可樂冷冷一睨，撇開自己的所有小衣兜，翻出來，給大家看了，全部空空的。

凌嗣南說，“叔叔還會查。”

蘇可樂撅起委屈的小嘴，大眼銳利，最終還是沒和他說話。

他傷心了。

男人知道。

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靜默陪了他一會。

他站起身來，男人的嗓音透著幾分微啞，很低的音，“快去陪你媽媽。”

蘇可樂一愣。

他并不知道剛才媽咪和男人出去，都說了些什么，他們在外面。

她和那個壞女人在里面。

壞女人剛才還想跟出去，想聽什么。

被保鏢直接送走了。

凌嗣南吸了口煙，沉著幽深眉目，終究轉過身，離開了店面里。

他不知道，他的女兒此刻已經跑到蘇綺的面前。

蘇綺轉過身，漂亮狹長的眼睛凜冽，并不見淚痕與暈開的紅色。

她是多驕傲的人啊。

小面包仰頭，默默又怯怯地望著她，想伸出小手默默阿姨的手背，可她不敢。

蘇綺沉默地打量可愛的奶包子，最終先開口說話，聲音是啞的，“有什么話要跟阿姨說嗎，小面包？”

小家伙一頓。

突然嘴里‘啊’了一聲。

狂躁而激動地撲過來，抱住她的細腿。

小家伙先嗷嗷哭了。

“怎么了，小傻瓜。”蘇綺克制情緒，蹲下來。

這句關心，讓小面包心防擊破，內疚更加。

她顫著漆黑的大眼睛，用小臉蛋貼阿姨的手臂，好香好溫暖，小家伙哭唧唧地問：“蘇阿姨……你會討厭我嗎？”

蘇綺靜了靜。

沖她強顏歡笑，笑卻不假，“這么可愛的小東西，我不舍得討厭。”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嗚嗚嗚……尤其是爹地剛才還對你說了那樣的話。”

蘇綺眼神一冷。

小家伙有被凍到，蘇阿姨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什么樣的性子，小家伙也隱隱知道。

她用小手一遍一遍摸蘇綺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安撫，又為自己的爹地求情，“你可以不要放棄他嗎？”

“阿姨你并不知道，他說這些話之前，情緒已經不好了好些天。”

“我沒見他笑過，這些天。”

“他為什么不高興？我不懂，但我猜，也許和你有關。”

蘇綺鳳眸不動，冷冷瀲滟中，閃過一絲鋒芒。

小家伙極力想表達一些什么，也許她自己都不清楚，可她卻隱隱聽懂了。

她表情被霜雪覆蓋著，沒有波動。

小家伙唉聲嘆氣地繼續比劃，“我的親生媽咪回來找我，很突然。”

“就是一周前，我覺得爹地的心情變化也很大。”

“他和那個親媽咪之間的事，易叔叔最清楚，蘇阿姨，我拜托你不要武斷，你去問易叔叔好不好？”

“我不想你們分開，雖然那是親生媽咪，可我沒想過和她一起組成家庭。爹地應該只是為了補償她。”

“蘇阿姨，你就這樣輸了嗎？你應該去爭取哦！爹地很悶的，沒人知道他想些什么。”

蘇綺望著她雪白的童顏。

她在表達，也許男人心里不是這么想的，并不想分開？

但凡他有不舍，為何要說那些狠話？要踢開她？

蘇綺沒有說話。

小家伙很失望，生怕她就這樣轉身丟下她和爹地了，可惜常青來抱她了。

奶包子掙扎了兩下，被常青抱走了。

蘇綺細長漂亮的腿，凜凜站著，望著地面。

蘇可樂匆匆跑了出來，扭著腦袋，細細觀察她，喊她，“媽咪……”

“走吧。”

“臭男人沒欺負你吧？”美男大叔剛才說，讓他快來陪媽咪。

“欺負了。”蘇綺摸了下兒子的腦袋，低頭凝問，“假如我和他現在離婚，你怎么想？”

小家伙沉眉，揪緊她的衣衫。

以前，他恨不得把媽咪送到男人的口袋里，狠狠粘住。

可是……

“如果他負你，那就該離！他負了嗎？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應該還沒負。那個女人是小面包的親生媽媽。”

親生媽媽？

“難怪，美男大叔會護著那個壞女人，我聽小面包說，她五年沒音訊，美男大叔一開始到處找她的，她這么病兮兮的回來，也難免美男大叔照顧她一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明明就耍心眼整我，我知道！我沒證據。”

“你媽是個過綠器，她看著兒，是有點綠體質。”蘇綺冷眼。

問題是，男人對這種東西，天生遲感，并不察覺。

蘇綺沉默，易北鳴說過，當年凌嗣南狠狠傷害過這個女人，多年來一直是心結，走不出來。

可見，對這個女人，有多內疚自責。

她活著回來了，看著還一副病體，也難免男人生出負責之心。

尤其，還是凌嗣南那種說一不二的男人。

說一不二，是他的好，他的迷人，她欣賞。

可這好，卻對待了別人。

真的甘心嗎？你的喜歡，才剛剛開始，憑什么要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憑什么要拱手相讓。

“媽咪，老實說，你輸給那個女人，我真不甘心！你是什么手段，你在工作上是壞女人收割機，憑什么輸給壞綠茶阿姨！”

蘇綺瞇眼，淡淡想，今天這場偶遇，到底是不是偶遇呢。

沒有這場偶遇，凌嗣南那番狠話，也許遲早要說，但不會是今天就說的。

他想和她理清楚關系，是要轉而，娶那個女人嗎？

蘇綺的心底，怵然一痛。

-

車開往給馮知意安排的住處。

凌嗣南閉眼養神，男人的白襯衣矜貴筆挺。

他問，“項鏈有找到嗎？”

常青派下的人早給了答復，常青這會回答老板，“沒有找到。”

凌嗣南的眼眸睜開。

那也就是說，死無對證了？

男人淡淡沉吟。

車到了地方。

凌嗣南下車，垂眸點煙，他沒進去。

女人的住處，他不進。

這點，和他出入太太的公寓，大有不同。

常青這么想著，就進去把馮小姐叫了出來。

馮知意看到凌嗣南，文靜的眼底略起了欣然，淡淡掩飾著，她安靜走到男人面前，被卓然的氣息覆蓋。

“凌先生，你找我？外面挺冷的，不如……”她疏離又客套。

“項鏈沒有找到。”

“那就算了。”她低了低頭。

凌嗣南看著她，卻說了一句警告，“你以后呆在云城，再見到可樂，離他遠點，別找他麻煩。”

馮知意驟然，有些愕然。

她不禁抬起頭，短發碎柔，眼睛沒有被遮住，她委屈的輕笑，“凌先生雖然不了解我，但也不該揣測我是個會對付孩子的人啊。我形單影只，你所見即我所有底，我很安分，不會找任何人的麻煩，我沒那個本事。”

笑里，有落寞之意。

凌嗣南不為所動。

商場的監控他查看了，是可樂淘氣，先撞見馮知意牽著小面包，小家伙不開心撞倒了馮知意。

這一點，是看不出來，馮知意蓄意安排了今天這場見面的。

但丑話都說在前頭，他的話，自帶命令和恐嚇。

馮知意就聽出來了，那個蘇可樂在他心里的份量。

有點出乎意料，他言下之警告，還有：也離蘇綺那個女人遠點。

她眼瞼低垂著。

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表情內向安靜，過了會，她再度抬起頭，帶著為難又貿然的表情問，“凌先生，我不知道你有了妻子，方才在商場，你們出去談了，我見蘇小姐表情不對，是不是我給你們添了麻煩？如果你對我負責的前提是你要和她離婚，那我可以向我父親說明你的難處……”

她善解人意，不想令人為難。

男人此刻，都該被女人的柔弱打動，舒心。

常青望著自家老板，可老板是異類，完全沒有。

凌嗣南沉下眉目，盯著女人，“不該你操心的別操心。”

馮知意吃了個閉門羹。

男人淡冷撣了下煙，眸間晦澀，“我和她怎樣，都和你無關。即使我和她離婚，也不會娶你，凌家的門規矩多，不好進。兒子的病，先等配型。實在沒有，再做打算。你的工作和生活，我會安排，保你前景無憂。”

馮知意聽出了兩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