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飛紐約的航班不到十個小時，第二天下午舒一鳴和楊雪就到了長老會醫(yī)院。
舒一曼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的舒一鳴和楊雪，愣了幾秒鐘之后。心里立刻涌上來一股難以言表的復(fù)雜情緒，一時間忘記了開口，定定地看著舒一鳴流淚。
她心里的復(fù)雜，多半是不舍，其余的是感慨。
喊了二十多年的哥哥，居然是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人。但是，即使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親妹妹了，還能像以前一樣，寵著她。愛著她。
舒一鳴一開始是滿臉寵溺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就等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像以前每次一段時間沒見面之后再見的時候，她一定會撒嬌地喊一聲，“哥哥”，然后張開雙臂
可是眼前的舒一曼，突然反常地只顧流淚，讓舒一鳴很是詫異。心疼地走過去，抱住她的肩膀，“這是怎么了？上個月不是才見了面么，至于激動成這樣嗎？”
“哥”舒一曼終于伸手抱住了他，在他懷里像個小孩一樣，哭成了淚人，嗚嗚嗚地，邊哭邊訴說，“哥，你不許不要我你走哪，都是我哥永遠(yuǎn)不許不認(rèn)我這個妹妹而且必須只有我這一個妹妹”
舒一鳴一怔，很快明白了過來。
她是知道他的身世了吧！也對，她親姐姐陸文夢也跟子仁來這里了，那丫頭，可不是什么能藏得住秘密的主。
“好了。難道你覺得咱爸媽現(xiàn)在還能為我再生個妹妹怎么的？”舒一鳴從楊雪手里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扳過舒一曼的身子，低頭認(rèn)真地為她擦眼淚，邊擦邊笑著嘲笑她，“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朋友似的。”
楊雪瞧著突然哭得傷心的舒一曼也是既好奇又動容，自己被惹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不容易等她平靜了一點(diǎn)，舒一鳴才給她們兩個人正式做了介紹。
“楊雪姐。你真的跟我姐長得很像！不過，近距離這么一看，還是不一樣的，嘿嘿。”舒一曼破涕為笑。
“你姐？你是說童心嗎？”楊雪訝然地問，“你哥把童心叫嫂子，你又叫姐，我以為還有另外一個人呢！”
“說的都是童心，童心是我和一曼同父異母的姐姐。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比較復(fù)雜，等回國之后有時間了，我慢慢告訴你。”舒一鳴對楊雪說。
說話間，康子仁敲門走了進(jìn)來。
看到楊雪。他微微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過來直接把舒一鳴拉到了外面走廊里。
“怎么直接過來了？”康子仁下意識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最近莊老夫人在這里，兩天后就要手術(shù)，這里有很多夢唐莊園的人，你就不怕他們看到楊雪？”
“哥。”舒一鳴了然地笑了笑，拍著康子仁的肩膀，“既然我能把楊雪帶回來，我們就沒想著繼續(xù)躲躲藏藏。今天來這里，跟你們報個道，我們明天就去夢唐莊園見易先生，順便把嫂子換回來。”
“你以為有那么簡單？”康子仁瞇著眼睛乜了他一眼，“我也是來這里之后，才知道楊雪跟易先生家里還有那么多的糾葛。你們?nèi)粽嬉ィ乙膊蛔钄r。但是，做好去兩個，回來一個或者一個都回不來的準(zhǔn)備。”
舒一鳴不解地問，“什么意思？難道他還能殺人滅口不成？”
康子仁閉上眼咬了咬牙，沉聲道，“莊老夫人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棘手。我目前，最好的打算是，努力讓她下手術(shù)臺的時候還有點(diǎn)生命體征。能不能活得過來，只能聽天由命了！所以，易先生那邊，肯定是不會放過我的，你們?nèi)チ瞬粌H救不了我和童心，也會把你們兩個人搭進(jìn)去。”
舒一鳴一愣，不由地擰了眉，正要開口，楊雪走了出來，平靜地看了一眼舒一鳴，對康子仁說，“康教授，既然現(xiàn)在手術(shù)還沒開始做，你還是放棄這臺手術(shù)吧。讓我把老夫人帶回莊園去，相信我，易先生會放了你們所有人。這個結(jié)果，才是事情本應(yīng)該有的狀態(tài)。這段日子，因?yàn)槲业奶颖埽o你們這么多人帶來這么多的麻煩，我不知道除了說抱歉，還能說什么。所以，事情由我而起，就應(yīng)該由我來負(fù)責(zé)。”
康子仁沒有說話，微微蹙了眉看向舒一鳴。
舒一鳴一直緊緊擰著眉，垂眸稍一思忖，對康子仁點(diǎn)點(diǎn)頭，“哥，就按照楊雪說的辦吧！既然這個手術(shù)沒有一點(diǎn)成功的希望，你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讓我和楊雪把老夫人送回去，我就不相信那個易先生真的能把我給殺了。”
楊雪按住舒一鳴的手，“一鳴，別鬧！現(xiàn)在不是沖動或者義氣的時候，還是理智點(diǎn)吧！讓我一個人去，是最好的結(jié)果，也是對所有人傷害都最低的辦法。易先生，雖然不會隨便殺人，但是他很討厭欺騙他的人背叛他的人，而且性格有點(diǎn)古怪。安全起見，你們都不要再出現(xiàn)在那個莊園了！”
“我沒有鬧！你走哪我去哪，我既然下定了決心把你找回來，就絕對不會再輕易放手。”舒一鳴深深地看著楊雪，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rèn)真堅(jiān)決。
楊雪還要說什么，康子仁抬手打斷了她，“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總之現(xiàn)在你最好不要讓易先生的人發(fā)現(xiàn)你。我現(xiàn)在去跟幾個醫(yī)生開個會，把老太太的手術(shù)方案定下來。晚上我們一起在酒店商量一下，你們倆先呆這里，晚上再離開吧！”
舒一鳴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先忙去吧。”
看著康子仁匆匆離開的背影，楊雪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和舒一鳴一起回了舒一曼的房間。
*
Lucy剛從莊老夫人病房出來，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背對著病房門的楊雪。
“楊小姐？”Lucy詫異地對著那道背影，不太確定地問了一聲。
的確是不太確定。第一眼看背影，就是楊小姐，不對，應(yīng)該說是童小姐。
可是童小姐到莊園來這段時間，從來不穿這種粉嫩的裙子，還有發(fā)型也不一樣
楊雪聽到聲音，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笑著對Lucy說，“Lucy，別來無恙啊！”
別來無恙？
Lucy瞪大眼睛仔細(xì)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張大了驚訝的嘴，“您，您是真的楊小姐？”
楊雪抿唇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假包換！”
Lucy慢慢合住了張大的嘴巴，又瞪大了眼睛，“您，怎么在這？”
楊雪沒有回答她，“Lucy，帶我去見易先生吧！”呆頁引圾。
Lucy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稍一躊躇，對她點(diǎn)點(diǎn)頭，“好，我讓司機(jī)送您回去。但是，請?jiān)试S我先給易先生通個電話。”
看到Lucy就要拿手機(jī)，楊雪按住了她的手，微微蹙眉，“還是讓我直接回去吧，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Lucy猶豫了一下，看到楊雪眼睛里的請求時，最終點(diǎn)點(diǎn)頭，“您跟我來。”
*
舒一鳴從外面提著便當(dāng)盒回到舒一曼病房，舒一曼正在瑪利亞的攙扶下下床慢慢走動，沒看到楊雪。
“楊雪呢？”放下便當(dāng)盒，舒一鳴直接蹙了眉。
“出去接電話了，不在走廊里嗎？”舒一曼也是一臉的詫異，他從外面回來，難道沒看到？
舒一鳴眸光一斂，臉上滑過深深的不安，邊掏手機(jī)邊匆匆走了出去。
走廊里前前后后都沒看到她的身影，打電話過去，那邊直接掛斷，再打，就打不通了。
舒一鳴正要繼續(xù)撥過去，楊雪發(fā)來了一條短信。
“一鳴，讓我去做我應(yīng)該做的事，不要找我，不要等我，我不值得。祝你幸福，珍重！”
“咚”一聲悶響，舒一鳴攥緊拳頭重重砸在了旁邊的墻上。
都怪他！她說肚子餓的時候，他就應(yīng)該懷疑她是不是只是想把他支開她還是去找他了！
楊雪，為什么？
從巴黎過來之前，不是說好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對的么？為什么還要再次拋棄他，獨(dú)自離開？
難道，在巴黎剛剛度過的那幾天美好的時光，那纏綿繾綣的溫存，都是故意做出來安慰他的嗎？
握著手機(jī)，舒一鳴腦子里全都是楊雪這幾日在巴黎時對他溫柔依賴的模樣
舒一曼從病房走出來，一扭頭，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走廊盡頭的角落里，抱著頭痛苦不堪的舒一鳴。
她慢慢走過去，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fā)，不忍地擰著眉問，“哥，楊雪還是去找那個易先生了是不是？”
舒一鳴沒有吭聲，站起來時，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沉靜，只是那紅腫的眼睛直接抖露了他心里的難受。
“她要做的事，我從來都阻攔不了。就如同當(dāng)年，她說要出國，我說能不能為了我不去，她說不可以。我說，那我跟你一起去，她說，一鳴，別鬧”舒一鳴想到這里，自嘲地笑了笑，扶住舒一曼的胳膊，“走吧，回去吧。”
“哥，你不能去找她！”舒一曼停下來，轉(zhuǎn)過來，仰頭看著舒一鳴，“楊雪她知道，這一切麻煩都是因?yàn)樗裕皇窍肴ヘ?fù)她應(yīng)該負(fù)的責(zé)任，否則，她怎么能心安？哥，你不能去找她。你去了，不僅幫不了她，還會讓她糾結(jié)，況且，那個易先生是什么人，我們都清楚。我們?nèi)遣黄鸬模�是理智一點(diǎn)，讓楊雪來結(jié)束這場本來就是由她而起的糾紛吧！”
舒一鳴看著淡定地說出這番話的舒一曼，淡淡一哂，抬手撫著她的頭發(fā)，“我妹妹，真的長大了！”
“哥！”看著他明明很痛苦，但卻在努力壓抑著的情緒，舒一曼鼻子一酸，淚珠就滾了下來，“哥，你想想以前的我，拼了命千方百計地要得到子仁哥，那個時候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得到他！不惜一切得到他！所以，我才會做了很多愚蠢的事。現(xiàn)在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怎么那么固執(zhí)，簡直有點(diǎn)不可思議過來了，也就過來了，心里一旦告訴自己放下，很快就會感覺到很輕松。哥，我知道，或許你們的情況跟我的情況不一樣，但是我就是不明白，如果楊雪真的愛你，怎么可能一走數(shù)載不跟你聯(lián)系？一開始她就不是真的愛你，難道你會以為分開這幾年，她會愛上你嗎？就算是，那也是愧疚，不是愛！你不能為了這樣的人，毀離你自己！”
“好了妹妹，我聽你的，不去找她！”舒一鳴對舒一曼淡淡勾了勾唇，攬住她的肩膀，和她一起慢慢回了病房。
*
從市區(qū)到莊園的路上，楊雪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側(cè)著身子看向車窗外。
外面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的熟悉，尤其是快到莊園的時候，盡管車窗都是封閉的，她也聞到了外面馥郁的花香。
一切都那樣熟悉，熟悉到不真實(shí)。
兩年前，她離開這里的時候，她告訴過自己，以后就算是死在外面，也堅(jiān)決不回來。所以，她居無定所，到處漂流。
沒有想到，最終還是逃不開的。
易先生易先生每當(dāng)這三個字在她腦海里滑過的時候，她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疼起來。
她對不起他。
他那樣疼她寵她，真的快要將她當(dāng)女兒一樣寵溺了愛護(hù)了信任了，可是她還是離開了他。
因?yàn)槟莻�時候，她不愛他，甚至是恨他。
恨他奪去了她的處子之身，恨他用溫存囚禁了她，也恨她的母親對她的不信任
沒錯，離開濟(jì)城的時候，她心里一直裝著和舒一鳴的那份純真的愛情，太純，太純，純得她不敢多回憶，唯恐那份初戀的美好經(jīng)過她這世俗的大腦之后，被污染得不再美好。
他欠舒一鳴的，但是卻始終沒有想好該如何去還他。
這下好了，終于可以為他做點(diǎn)什么了。
可是為什么，一想起易先生，她的心會這么疼呢？疼得她不敢呼吸，不敢去大口咽下縈繞鼻尖的這些香甜空氣。
是怕嗎？
還是還是恨？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舒一鳴面前，她只想保護(hù)一鳴，不想讓他因?yàn)樗偈艿絺Α?
可是一想到易先生，她心里凌亂得無法再繼續(xù)思考下去
“楊小姐，到了。”
車子在別墅前停了下來，司機(jī)恭敬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連忙應(yīng)了一聲，推開車門下了車。
這里，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一點(diǎn)改變。
也是，易先生是一個戀舊的人，不喜歡改變。想必，他定是也跟幾年前一樣，還是那個樣子吧？
冷清，但卻也溫和儒雅，霸道，卻也理智冷靜。
楊雪輕嘆一口氣，舉步走進(jìn)了別墅。
客廳沒人，傭人告訴她易先生在房間里。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易中的房間門口，猶豫了一下，抬手扣了扣門。
“進(jìn)來。”
易先生的聲音，沉穩(wěn)的聲音，熟悉的聲音。
楊雪推門進(jìn)去，看到易先生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聽到身后的動靜，他淡淡出聲，“回來了。”
“嗯。”楊雪沒有意外，點(diǎn)點(diǎn)頭，關(guān)上門，走了過去。
她知道，他這房間里的監(jiān)控可以看到莊園十里之內(nèi)的所有動靜，更何況，她從門口下車到現(xiàn)在，給了他足夠看清楚她的時間了。
已是黃昏時分，房間里沒開燈。
易先生慢慢將輪椅轉(zhuǎn)過來，背著窗外昏黃的光線看著她，陰影里，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索性走了過去，轉(zhuǎn)動他的輪椅，將兩個人的臉都曝光在了身后火紅的光亮下。
易先生，竟然淡淡笑著望向她，細(xì)長的眸子里是滿滿的寵愛，嘴角上翹。
一瞬間，楊雪兩行眼淚滾了下來，她連忙抬手抹掉，仰頭逼回了眼眶里即將落下的淚，不去看他，坐在了旁邊的床上。
舒了一口氣，楊雪趁他還沒說話的時候，直接開口，“讓老夫人回來吧，她的情況根本不適合手術(shù)，我來陪她。”
“然后呢？”易先生轉(zhuǎn)眸看著她，低聲問。
“然后，放了康子仁和童心他們。”楊雪說。
“你呢？留下來是為了照顧老夫人，還是為了跟他們交換，還是”易先生頓了一下，“還是，為了我回來的？”
“為了你！”楊雪毫不猶豫地說。
說完，她站起身在易中前面蹲了下來，仰頭看著他，“我想你了，所以回來了。”
“是嗎？”易先生的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眸子彎彎地看著她，“是怎么個想法？”
楊雪一怔，垂眸輕輕咬了咬唇，慢慢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將窗簾“刷”得拉上，走到床頭邊，打開了小夜燈，一瞬間，橘黃色的燈光將房間內(nèi)充斥得滿滿的。
易中微微擰了眉，一言不發(fā)，目光跟著她的動作慢慢移動，最后落在了她停在自己眼前的這張臉上。
這才是楊雪，一眼他就能辨出。
或者說，不需要看，她只需靜靜站在他身邊，他就能確認(rèn)，是她。
再相像的人，也不可能裝扮得跟她一模一樣。
楊雪微微傾身，抬手放在了他的下巴上，慢慢下移，最后將手落在他襯衣的紐扣上。
一顆，一顆，解開了他的襯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