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聲音,一聲一聲地撞擊著童心的耳膜,也撞擊著她的心。
盡管他的聲音幾乎剛一出口就被海風吹散,但她還是清晰地聽清楚了他說的每一個字,而且她明白,他想說的是什么。
“你不是那樣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被迫的。”
童心緊緊閉上眼睛,眼淚猝然滑落。她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不讓自己難過得抽泣起來。
他知道了嗎?還是他猜的?
是最近看到她的生活猜出來的,還是還是一直都懷疑著。
她知道,他所說的“那樣的女人”,是那個說不愛他的童心,是那個說跟他在一起是為了錢的童心,是那個說他是個笨蛋的童心,是那個說以前不愛他、現在不愛他、以后也不會愛他的童心也是重逢后每次強迫著自己躲他避他恨他怨他的童心。
更是此刻這個心里明明排山倒海般疼得窒息,好想好想轉過身去撲進他懷里,真真切切地感受一下他久違的溫暖,再把這些年自己所受的所有委屈全部發泄出來可卻始終沒有勇氣的童心。
對!他說的沒錯,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被迫的。但是從始至終,她也想過反抗,也想過任性一點自私一點勇敢一點,可是一切,都由不得她。
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集中起來,一步一步逼著她,讓她別無選擇。
“我”
“你不要說話!”
童心剛想開口,康子仁打斷了她,溫熱的唇在她耳廓上輕輕描摹,聲音愈發地低沉,“你不要說話,我怕你一開口又說出絕情的話來,我怕我聽了那些話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因為不甘心,因為嫉妒,因為恨,而再做出一些讓你恨我怨我的事情。求你求你不要開口,你聽我說就行了”
他緊緊摟著她,閉著眼睛在她耳邊呢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在向她做著撒嬌式的懺悔。
童心的眼淚一串串滾落,他的這一番話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一刀刀凌遲著她的心,心疼得無以復加,疼得想不顧一切。
好,她不說話,她乖乖地聽他一回,聽他說。
因為認識這么多年來,她從未見過那樣驕傲的他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低沉到卑微她沒有辦法不讓自己去心疼去憐惜這樣的他。
停止不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未曾忘記過他的心。
“我知道,你當初離開我一定是我家人從中作梗,我知道,你離開我都是為了我好你好傻,好傻可是我當時卻那樣愚蠢,被眼前并不真實的情況蒙蔽了雙眼,也蒙蔽了一直那樣信任你,懂你的心我以前總是偷偷看你回復別人的帖子,我知道我認識的童心是個開朗活潑,熱情善良的女孩,她能用心地安慰每一個找她開導感情的同學,可以耐心地為每一位需要幫助的同學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務,自己不懂的還三番五次請教別人,上網查詢,還能整夜整夜陪著失戀的學妹她有時候也嫉惡如仇,跟憤青一樣對看不慣的人和事忍不住教育幾句。她討厭玩弄女生感情的男生,也不喜歡依賴男生的女生,更討厭那些出賣自己的女孩這樣的童心,又怎么會是為了錢不要她的小康老師呢”
康子仁繼續在她耳邊喃喃碎語,童心能感覺到他說話時的聲音一直在顫抖,而且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一直悄悄看她在校內bbs上發表和回復的所有帖子的原因?那晚,他也是因為看了一夜的舊帖子,才著涼發燒的嗎?
眼淚已經模糊了雙眼,她抬手哽咽著抹掉了自己眼淚,垂眸看著他仍緊緊箍在自己腰間的雙手,猶豫了一下,閉上眼,雙手覆了上去用力握緊了他的手。
還是那雙骨節分明的修長十指,大手掌依然溫熱干燥,掌心里的溫度舒服得令她心安,讓她跟幾年前一樣讓她忍不住將自己的手裹了進去。
他緩緩松開圈著她纖腰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把她的手包裹了進去。
童心再也忍不住,在他懷里用力轉過身,踮起腳尖,攬住了他的脖子,將早已經控制不住顫抖不已的小身子撲進了他的懷里。
康子仁有一瞬的怔忡,隨即已經猩紅的眸子里閃進濃濃的溫柔和滿足,抬起雙臂用力攬住了懷里的人,緊緊地,緊緊地將她揉進了自己的懷里。
雖然他也抽煙,但身上沒有一絲煙味,卻一直都有一種淡淡的甜味,他曾經說那可能是葡萄糖的味道,天生讓他跟醫院打交道。
如今,這種熟悉的味道還在,讓她懷念,讓她貪戀,讓她癡迷
眼淚很快浸濕了他胸膛前薄薄的體恤衫,感受到她溫熱的眼淚,他緊緊閉上眼,吻在她絲滑的黑發上,用力地吻,用心地吻邊吻邊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想再逼迫自己去利用一個小孩來接近你,也不想為了把你綁在我身邊而采用極端的方式我不想再自欺欺人童心,我不想再這么痛苦地過下去”
遠處是不斷閃爍著燈光的燈塔,身后是萬家燈火的城市,腳下是波濤輕蕩的海水。夜色已濃的海上,海風獵獵的甲板上,兩個相擁的人,如兩尊雕塑般久久沒有移動,只有女子一頭黑發和裙擺在風里肆意凌亂。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康子仁覺得懷里的溫度越來越高,但后背被海風吹得卻似乎越來越涼。而懷里的小女人,已經漸漸止住了方才的抽泣,纖瘦的雙臂緊緊纏繞在他的腰上,始終沒有放開。
他慢慢地放開她,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將她從自己的懷里扶起來,低頭目光柔柔地看向她。
月色下,她被風吹得有些許蒼白的臉上能清晰地看到一道道風干的淚痕,而濕潤的眼角,還有未干的淚水。
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看,她低頭一哂,破涕為笑,“真不要臉,老奸巨猾的康教授,還好意思裝嫩說自己是小康老師!”
聲音雖然仍有點顫音,但明顯俏皮了很多,康子仁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輕輕將她的臉抬起來,再次直勾勾看進她清澈的眸子里,“童心,我們重新開始,我要讓你重新成為我康子仁的女人。”
不是商量,不是征求,甚至不是陳述的告知,而是帶著堅定決心的宣告!
看著他深邃眸子里的堅定和如水般靜靜流淌著的柔情,童心一怔,方才還因為他的話而感動的心情再次糾結起來,眼神里充滿矛盾。
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如果能重新開始,當初她也不會走得那樣決絕,再見到他的心也不會這般糾結。
說再見到他時,心里毫無波瀾是違心的,可是一看到如今這個更加成功更加驕傲的他,她把所有想靠近的心思都扼殺在了萌芽狀態里。
心狠狠地傷一次就足夠了,何必再重蹈覆徹?
看到她眼睛里的猶豫,康子仁微微蹙了蹙眉,沒有逼她,攬著她的肩膀在腳下甲板上的臺階上并肩坐了下來。
“是否現在可以心平氣和地告訴我,當初為什么爽約?是不是我媽背著我去找了你?逼你說出了那些負氣的話?”康子仁抬手將她攬在懷里,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柔聲問。
童心閉上眼舒了一口氣,說:“是的,你媽媽找過我,說如果我真的愛你,就不要拖你的后腿。因為你們家人當時本就不同意你繼續學醫,而是讓你回家管理公司。再加上你和我的事被他們知道以后,他們給了你兩條路。想要出國繼續讀博就和我分手,不想跟我分手那只有回康氏,家里人才有可能接受我這個和你門不當戶不對的女朋友。”
“就因為這個?”康子仁忍不住打斷了她,嗔怒地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他的心思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和她在一起,出國深造,對他來說一點都不矛盾,她怎么就這么輕易地放棄了他?
“是也不全是!”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是因為她知道這么說他肯定不易相信。
她把視線轉到了遠處黑漆漆的海面上,平靜地繼續說:“你媽媽來找我的時候,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她一口咬定我不是愛你,而是愛你身上的光環和背景。我當時不知道她的意思,直到她拿出一張支票給我,我才明白,原來是要讓我知難而退,主動離開你,而拿錢,就是有錢人打發窮人最慣用也最管用的手段,補償吧!本來我不想收,我最自己說,即使我真的會因為自己拖了你的后腿而離開你,也不會要你們家的錢!但是,正當我準備拒絕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媽媽藏在她手包里的錄音筆。我知道,她就是想逼我說一些狠話,然后讓你看到我童心就是這么一個虛偽的女人。我當時第一次感覺到了羞辱,而這羞辱還是我最愛的人他最親的人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