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時移世易,常離離長大了,也找到了自己的歸宿,雖然吃了很多苦,但如今總算是平安快樂。
這樣的寧靜,真的要打破嗎?
猶豫間,曾經地獄般的場景浮現在眼前,橫七豎八死不瞑目的殘破尸體,被燒毀的宮墻,那些提刀四處掠殺的惡魔,四處逃竄的無辜的人。
絕望與仇恨滋生,她們僥幸逃過了那場劫難,當抱著那個已經嚇得哭不出來女童逃出地獄時,她好半天會不過神來。
那時她滿腔的悲憤的仇恨,撫養那個孩子,將她看成復仇的希望。
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腰漸變得佝僂,面容變得皺巴巴,女童一天天長成俏皮靈動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當初的豪言壯志,只剩下細水流長。
她突然發現所謂的仇恨,所謂的復仇,也許并不是必要的東西,時過境遷,斯人已逝,活著的人又何必繼續遭受苦難?
她只希望眼前的少女,臉上永遠都是那樣無憂無慮的笑容,平安和順地度過一生。
常離離那天實在是累壞了,洗完澡換上那身衣料柔軟的衣裳,將自己整個人扔在床上,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
再睜眼已是日上三竿,她打了個激靈,胡亂穿好了衣服,就往外沖去,嘴里還嘟囔著去軍造處該遲了。
可她剛推開門,前一刻還面露煩躁,下一刻就陡然一驚,又把腳收回了屋子,反手關上了門。
一切發生得太過,坐在院子里樹蔭下的孟聿修抬頭,只來得及看見剛關上的,常離離屋子的門。
他忍不住好奇地起身,沒來得及抬頭就聽婆婆道:“離離還沒出來嗎?”
常離離背抵著屋子的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驚魂未定,孟聿修淡淡的聲音傳來:“沒有!
婆婆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傳來:“這孩子,都什么時間了還在睡,不過她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估計是昨個累著了,哎呀,不會是昨日染了風寒吧?”
說著婆婆有些急了,孟聿修忙攔住她,聲音里染著笑意:“您別擔心,我剛才聽見屋子里有動靜,動靜很大,要是病了,可折騰不出這么大的動靜!
常離離瞬間漲紅了臉,就聽婆婆竟當真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招呼孟聿修喝茶之后,就說不打擾他了。
婆婆之前還不同意孟聿修與常離離結成連理之事,如今看來,是非常樂意了。
常離離卻不大高興了,婆婆不反對值得高興,可她總覺得婆婆那語氣里頗有種,自己家的丑姑娘配不上大將軍的感覺,生怕常離離被孟禹希嫌棄了似的。
她氣呼呼地來到銅鏡面前,將自己亂蓬蓬的頭發梳理整齊,接著拉開了梳妝臺的抽屜。
她從來都是素面朝天的,但壓箱底的脂粉也有那么一兩盒,只是幾乎沒有用過。
如今那兩盒脂粉總算了見了天日,常離離煞有其事地打開脂粉盒,開始往臉上涂抹,卻動作生澀,讓人不忍直視。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心想著一定要讓孟聿修刮目相看,為此還特意換上了孟聿修之前送她的那套繡著桃花的衣裳。
屋外陽光明媚,微風輕拂,大將軍心情看起來很好,在樹蔭下正襟危坐,閑適品茶。
其實婆婆她們并沒有什么好茶葉,不過是市面上最普通不過的茶葉了,那茶盞也是老舊的。
可孟聿修愜意品茶的模樣,便如同那是仙淋甘露。
他納悶地朝常離離的屋門看去,見還沒有動靜,有點急了。
下一瞬,屋門便開了,一襲粉白相間的衣裳映入眼簾,身姿纖細,微風吹得衣袂翩躚。
身姿如同畫中人一般,目光上移,孟聿修卻將剛喝入口的茶水都嗆了出來。
從來沉著穩重的大將軍可沒這么失態過,不過他實在是忍不住,畢竟那婀娜的身姿之上,出現的不是什么天仙似的面容,也不是常離離那張俏麗靈動的臉,而是一張兩頰紅得如同猴屁股,嘴巴也紅得醒目,只剩一雙清澈的眸子昭示著,這張臉的干凈秀美。
常離離頂著那張,她自以為精心涂抹,在別人看來卻十分滑稽的臉,氣呼呼地走到孟聿修面前,看著笑得合不攏嘴的孟聿修,惱怒道:“笑什么笑!你不知道這樣嘲笑一個姑娘很不尊重人嗎?”
“難道你故意打扮成這樣,不是為了逗趣嗎?”孟聿修說完仍是止不住地笑。
一向不對別人刻薄的言語上心的常離離愣住了,她眼里的憤怒被茫然取代,那濃妝艷抹的小臉,也能看出蒼白來。
她纖細的身體似乎晃了晃,眼底露出絲絲哀傷與無地自容。
孟聿修何曾見過她這番模樣,心像被狠狠扎了一下,笑容如薄冰碎裂脫落。
他起身一把抓住了常離離的手腕,后著很快收起了那樣的神色,皺眉惱怒地想掙脫他的手:“你放開我!”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樣庸俗的妝容不適合你。”說著他拉著常離離往院中放著木桶的地方去。
木桶清澈的水反射著光,他目光溫柔地看了常離離一眼,去找了一塊毛巾來。
常離離本想趁機離開的,回屋子不再見孟聿修這個不解風情,只知道殺伐的人,眼不見為凈。
可他方才的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緊張又極力地解釋,聲音里的溫柔,似要將冰雪消融。
她覺得要是就這么離開,不理睬他,恐怕他會比自己還傷心。
她不禁低頭看向水中,心道自己的妝容真的那樣不堪嗎?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張她此生都不愿意再想起的一幕。
等孟聿修拿了毛巾回來,她倒是乖乖站在原地等,卻是如何都不愿意再拿開捂著臉的手。
“你別看我!你快出去!我的一世英名毀了。 背kx離甕聲甕氣,聲音飽含悲傷地道。
孟聿修嗤笑道:“倒是沒有那么嚴重,看過你這樣子的只有我,只要我不說出去,自然沒別人知道!
常離離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是,不知怎地,她就覺得,寧愿其他任何人見到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卻是最不愿意孟聿修見到她這個樣子。
不過她聽著孟聿修如此安慰他,心里仍是開心的。
“那……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丑?”她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