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黑得較早,還不到傍晚便暗了下來,元景安昏迷了一個多時辰,卻還沒有醒來的跡象,鄭永年坐在鋪子柜臺后的板凳上打起了瞌睡,同他一道來的鐵柱卻不敢如此心大,時不時的便要上前去探一探元景安的鼻息,生怕一個沒注意就死翹翹了。
連著后堂的簾子忽而被掀開,元昊南滿頭大汗的撲到元景安身前,痛哭流涕道:“爹,爹,你怎么了爹,我才離開一會,你怎么就成這樣了?”
元景安被打得太慘了,周身骨頭都痛得厲害,聽得元昊南喊他,也不過略略掀了掀眼皮,連話都說不出來。
睡得正香的鄭永年被這鬼哭狼嚎給驚醒,驚得險些從板凳上摔下來,人都還沒睜眼,眉頭一擰便拽緊了拳頭。
鐵柱一見,嚇得不輕,連忙將他的拳頭抱在懷里,眼珠子一轉便哄道:“二爺,二爺,元老板是個榆木腦袋,您可以問問他兒子呀,只要按了手印,管他是爹的還是兒子的都成。”
能帶著出門的都是心腹,鄭永年還當真把這話給聽進去了,心思一轉,怒火就收了,面上還露出自以為和善的笑意來,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開口道:“那個,你是元老板的兒子是吧?”
元昊南似是才發現鄭永年主仆二人一樣,紅著眼驚愕道:“你們是誰,我爹是被你打的嗎?”
鄭永年干笑兩聲:“沒有的事,我也不知道你爹怎么突然就暈倒了,我,我也是怕你爹有危險,所以,我才一直在這守著不是。”
元昊南一臉戒備,似乎并不信鄭永年的話。
鄭永年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語氣輕柔的道:“你爹好像生病了,你有沒銀子去請大夫?”
元昊南抱著元景安,嘴巴一扁,頓時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口中不住的呢喃著:“爹,爹……”
一看這樣子就是沒有的了,如若不然早該出門去請大夫了。
鄭永年頓時就樂了,可為了不被元昊南看出端倪來,忙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的道:“是這樣的,你爹本來是跟我談好了生意的,可是他這會病著,這生意也做不成,我看你們父子兩可憐,要不,你替他簽了這文書,我這里立馬給錢你。”
頓了頓,還又加一句:“你爹都成這樣了,得趕緊去看大夫才行,萬一要是有個什么事,這做子女的豈不是得后悔一輩子。”
鄭永年身旁的鐵柱連連點頭:“對對對,我們二爺說得沒錯,小的看這位公子年紀也不大吧,這么小就沒了爹,多可憐啊是不是?”
元昊南抬起一雙懵懵懂懂的眸子來,仿佛當真什么都不懂,看了看元景安又看了看鄭永年,還是不敢輕易應承,就道:“我又不懂生意上的事,我做不了主啊,我得問問我爹才行,可是……”
鄭永年瞧出他已是心動,忙推了推身旁的鐵柱,鐵柱自然會意,立馬道:“做得了主,小公子做得了主的。”
他從懷里掏出兩張譽寫好的文書出來,說:“我們爺早就跟你爹談好了的,也說好了今兒個一手交錢一手簽字的,不知怎么回事,一進門就見你爹這樣了。你看吧,我們文書都帶來了,你就在上頭簽個字,不會寫字畫個押也行,然后把這百味齋的東西給我們就成了。”
鄭永年連連點頭,將荷包掏了出來,數了五張五百兩的銀票出來,捏在手里給元昊南看:“真是談好了的,不然也不會帶著這么大額的銀票來了。”
元昊南這才信了七八分,猶猶豫豫的問道:“真的是談好的?我爹醒來不會打死我吧?”
鄭永年加把火,又從懷里掏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小兄弟,我看你們父子也不容易,私下補貼你二百兩,這二百兩可是我自個給的,文書里頭沒有的,你替你爹簽個字畫個押,這二千七百兩可都是你們的了,有這么多銀子,換個地方,換個營生,這日子可不又紅紅火火的了。”
元昊南垂下眼眸,抿了抿唇,過得片刻又瞄了瞄鄭永年手上的銀票,如此兩三次,這才似下定決心道:“那,我看看文書寫得什么。”
文書是鄭家賬房先生擬的,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那小廝應得一聲,便將兩張文書都給了元昊南。
元昊南上下掃得一眼,紅著臉指著最末空白處問:“請問一下,是在這里簽字畫押嗎?”
他指尖還染著元景安唇角的血跡,往那地兒一點,便有一個紅紅的小印子。
鄭永年點頭應道:“正是,正是。”
元昊南應得一聲,正要起身卻猛的被元景安拽緊,他心頭一緊,面上也有幾分歡喜,忙道:“爹,你醒了,你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元景安本就身體虛弱,又挨了鄭永年一頓打,胸腔內滿是血腥氣,一張口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先吐得一口血來。
元昊南頓時要哭,鄭永年也急得不行,忙道:“快扶你爹進去躺躺,都吐血了,再不請大夫,可就麻煩大了。”
被鄭永年一說,元昊南也更加著急起來,手里還拽緊了那兩張文書,連忙把元景安扶進后堂安置下。
他這一進一出,倒也很快,手里的兩張文書都被捏得皺巴巴的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抹得一把額上的汗,行到柜臺前,便又指了指那下頭空白之處:“這位公子,是在這兒畫押嗎?”
那空白之處,還有一個圓圓的紅點,鄭永年掃過一眼,就道:“是這兒了。”
元昊南從柜臺下取來紅色的印泥,用大拇指染上,卻也不著急按下去,復又問得一遍:“公子,這文書沒什么問題吧?”
鄭永年只當他不是很識得字,斬釘截鐵的道:“沒有問題,要是有問題,小爺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他說得這一句,元昊南便也斬釘截鐵的將手指按了下去,不等那小廝探過頭來細看,便調轉一邊遞給鄭永年。
并焦急道:“公子請,我爹不大好了,我等銀子用,您快些好嘛?”
鄭永年聞言,頓時心頭一緊,生怕自個方才真差點把人打死了,連忙應得一聲,也急沖沖的沾了印泥按下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