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吉祥這個名字很久沒聽過了，元景安深陷的眼眸微微瞇起，將蘇錦言打量半響，這才有些不可置信彎了彎眼眸：“蘇娘子，還真是你，我以為……”

當年南邊大亂，不管是百味齋還是吉祥居都面臨著關門大吉的情形，他們元家就是在益州府有底蘊，也不得不遷移別處避難。

當大亂平息，這才遷了回來，那時候元景安也曾去過百林鎮，去過半坡村，可一直都沒有蘇錦言等人的消息，他還以為，蘇錦言等人都在大亂中遇難了，當時還為了吉祥居那些糕點手藝唏噓過一陣子，沒想到隔了這么多年，竟然還有見到蘇錦言的機會。

一旁的那叫阿南的小二擰著眉頭，一會看看蘇錦言，一會看看元景安，糾結半響道：“爹，她，真是吉祥居……”

話未盡，面上皆是訝然之色，他見蘇錦言又問這又問那的，還以為是曹幫派來的細作呢。

蘇錦言眉頭一挑，看向這位叫阿南的孩子，眼珠子一轉就笑起來：“沒想到是你兒子啊，怪不得那么大脾氣，有錢都不掙呢。”

元昊南被蘇錦言說得面色一紅，垂著腦袋當下也不作聲。

蘇錦言就故意逗他：“按著輩份，也該叫我一聲姑姑吧，小侄兒，你就不請我進去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元景安輕笑兩聲，替元昊南答道：“蘇娘子，如今我這百味齋情況不好，就不請你進去喝茶了，你還是跟這位兄弟往別處去避一避，近期不要來益州府了，免得惹禍上身。”

蘇錦言連皇帝，皇后，太后都見過了，她還不知道有什么人的本事能大得過皇帝的，況且自個身上不管怎么說也還有個誥命夫人的封號，難不成還真怕一個什么漕幫的少主。

當下就道：“我又沒干什么壞事，有什么好怕的，我正想問問你這好好的百味齋怎么搞成這樣了。”

一邊說著還一邊不怕死的往百味齋里頭去。

蘇錦言往里去了，陳東自也尾隨在后，元景安也不能當真把人趕出去，只得為難的嘆口氣，忙吩咐元昊南：“快把門關上，今兒就歇業了，別讓人瞧見。”

元昊南自是曉得輕重，連連點頭，四下瞧得一回，立時就將鋪門關緊，又壓上木栓。

元景安引著蘇錦言跟陳東往后堂去，面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來。

他這后堂的過道原來也就養些花花草草點綴一番，雖是個賣點心的鋪子，可瞧著也有幾分雅致在這里。如今卻同往昔再不一樣，哪里還有什么雅致，堆放的也不過是些生活用品罷了。

元家落敗，宅子都賣了，剩下的也只有這間鋪子了，父子兩人外加一個年老無處可去的糕點師傅就擠在百味齋的后堂內住著。

巴掌大的地方，又舊又寒酸，唯一的一點好便是收拾得干凈了。

蘇錦言隨意的瞧得一回，也有兩分唏噓，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當年火爆整個益州府，各處都有分鋪的百味齋竟然淪落到如此。

一行人在隔開的半邊堂屋坐下，那年老的糕點師傅瞧得一眼，便去灶房燒水沖茶，不多會元昊南便提著茶壺進來，給蘇錦言和陳東一人斟了一盞。

茶湯色淡，沒什么香氣，入口還有些許澀味，顯然是很普通的茶葉。

蘇錦言原來也經歷過苦日子，喝得半盞下肚，面上也沒露出什么不該有的神色來，只問元景安：“這幾年，你們這百味齋是怎么回事？”

元景安苦澀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站在一旁的元昊南就不忿道：“還能是怎么回事？養的奴才吃里扒外，跟著外人合伙欺負我們，我爺跟我娘就是被這些人逼死的，現在也就差我們還沒咽口氣了。”

十幾歲的孩子，不過幾年之間便經歷了家道中落，親人接連逝去的悲痛，再是堅強也還忍不住，說道后頭，聲音都帶著咽哽。

蘇錦言一時無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可百味齋也好，元家也罷，怎么說也在這益州府有一定的底蘊，肯定不會是元昊南說得那么簡單。

元景安安慰的拍了拍元昊南的肩頭，吩咐他：“去看看有什么菜，蘇娘子難得來一趟，索性留頓飯。”

元昊南眉頭一擰正要說話，可見元景安那神情，到底還是住了口，不情不愿的往灶房去。

蘇錦言看著元昊南，心想，不會是吃頓飯也困難了吧？只這想法一閃而過，便又看向元景安，他把自個兒子支開，肯定是有話要說的。

果不其然，就聽元景安道：“實不相瞞，我們元家落到這種地步也算是自找的。”

蘇錦言眉頭一挑，陳東把劍抱在懷里，就多嘴道：“你們去漕幫嘴里搶食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陳東說中了，元景安面上露出幾分不自在，半響才道：“是。”

當年南方大亂，先是渭州遭殃，跟著就到了益州府，為了保險起見，百味齋所有的鋪子都關門，元家一大家子也往北上避難，到得第二年亂事徹底平息了，這才又遷回益州府，將百味齋重新開起來。

只是經過那一亂，南邊的民生也還沒恢復，百味齋的生意自然不如以往好。要怪也怪元家貪心，百味齋的生意沒以往好，但養家糊口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偏生元景安他爹不大甘心，又聽說齊州那邊的漕運很是掙錢，便把主意打到了漕運上頭。

齊州正靠大運河，南下北上都要經過那兒，建造的碼頭也不少，來來往往的也不少船只，這附近幾個州府，新出的貨基本都是從齊州碼頭那邊來的，南邊亂事平息，齊州的民生也是恢復得最快的。

元父有這么個野心是好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要去老虎頭上拔毛，動了漕幫鄭家的利益。

鄭家算得是齊州的地頭蛇，又是漕幫的掌舵人，結交的朋友五花八門，什么樣的手段都有，這元家在益州就算再有底蘊，也吃不住這些人的算計。

先是買通元家家奴搬空元家，后又設下仙人跳逼得元家賣鋪賣宅子田地，接著又斷了百味齋生意……

要不是這百味齋總鋪是元家祖宗留下來的，元景安跟元昊南死守著，只怕也早就落入鄭家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