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言以為能喚作先生的,怕是年紀(jì)都不小的人物,不說白發(fā)蒼蒼,也應(yīng)該是中年五十歲上下的人物。
加之“無知”這個名字取得特別的不正經(jīng),興許還是怪老頭,可瞧見那小院子中,一襲青色長衫,長身玉立的男子時,她總算是明白,為何閔千惠提起無知先生,便總是面紅耳赤,兩眼放光了。
無知先生并不老,也不怪,看上去也不過是同秦子衡上下年紀(jì),但此人常年與藥為伍,卻比秦子衡這個武將顯嫩得多,加之他五官柔和,讓人感覺十分親切。
蘇錦言站在屋門口,瞧得一眼此人,不大確定的用高麗話問得一句:“無知先生?”
無知正翻著簸箕上才炮制出來的藥材,聞言這才轉(zhuǎn)過頭去,也客客氣氣的朝蘇錦言點點頭,用高麗話應(yīng)道:“顧夫人。”
面容瞧得柔和,可聲音卻清清淡淡,讓人生不起親近之意。
確定此人就是無知先生,就算生不起親近之意,蘇錦言還是瞇著笑了起來,四下打量一番,也沒瞧見閔千惠,便又問:“無知先生,我姐姐呢?”
無知淡聲應(yīng)道:“在廚房。”
昨兒個蘇錦言才清醒過來,今兒個才踏出房門,對這小院也不熟悉,但見右側(cè)拐角處有炊煙升起之地,便一溜煙的閃了過去。
還未進(jìn)廚房,就見閔千惠兜著圍裙正在灶臺上做早飯,神色間盡是說不出的柔和來。
蘇錦言溜進(jìn)去,從后頭把她給抱住,笑嘻嘻的道:“千惠姐姐,無知先生長得真好看。”
閔千惠先頭還面帶笑意的,聽得她后頭那句話,面上的神情便是一頓。
蘇錦言就笑起來,忙又站直身子,問道:“阿姐,跟我說說你跟無知先生怎么回事?李俊都死了,你是要無知先生共度余生嗎?”
“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閔千惠面上神色奇怪,很是不自在的撇過頭去,咬著唇半響,這才應(yīng)道:“無知先生是個好人,我,我配不上他的。”
閔千惠很有自知自明,便是早些年,兩人互生情愫,可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又是嫁過人的婦人,也不敢去肖想這些,只是想著,能同他住在一個屋檐下,照顧他起居也滿足了。
“那無知先生來找姐姐,不是為了你嗎?”蘇錦言見她面色難看,便又小心翼翼的問出口:“我以為,他是為了你,特意從天舒島尋到這兒來的。”
閔千惠也不說話,垂下眼眸只專心做早飯,可一連的失誤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無知在安州郡的地界尋到閔千惠的時候,她也以為無知是為了她才尋來的,畢竟河池被破,她拱手遞上降書迎接敵軍入城,這樣不好的消息會傳得飛快,會傳到他的耳中。
他的到來就是一道光,照亮了閔千惠暗無天日的前路,可是他卻道:“我只是路過,碰巧的。”
閔千惠心里雖有失落,可想一想,當(dāng)初是自己放棄了他,才落到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又怎么能要求他還一直記掛著自己。
她自己擺到很低很低的位置上,才能讓自己高興起來,可蘇錦言不知曉,把這些事兒捅破了,她便也不能一直欺騙著自己。
這些個感情問題,旁人真的不好說道什么,蘇錦言有些懊惱沒弄清楚狀況,沉默了片刻,也沒說話,只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自個歇息的屋子。
她的包袱還在,那個裝著藥的匣子也好好的,她將木匣子打開,從暗格里取出閔千惠交給自己的那條金墜子,捏在手里嘆得口氣,又折回廚房交還給她:“我知道,這東西對阿姐很有用處,現(xiàn)下我還給阿姐,但是還想說,若是有想法的話,不如表達(dá)出來,藏著掖著旁人也永遠(yuǎn)不知道。”
那金墜子對閔千惠來說卻是有重要的意義,如若不然,她也會一戴就是十年。
眼瞧著那金墜子在手心中,卻沒得由來的鼻子一酸,可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只將那墜子握緊了。
蘇錦言受不了這情形,從廚房里跑出去,才轉(zhuǎn)個彎便同那青色長衫的無知撞個正著。
唬得她一跳,頓時好似做賊被發(fā)現(xiàn)一樣,拍著心口連聲道:“無知先生,你,什么時候在這里的?”
無知面上的神色瞧著依舊溫和,可言語也還是冷冷淡淡:“剛剛。”
蘇錦言方才同閔千惠說的那話,也不知道無知有沒聽見,可見他這樣子也不像是聽見的,抿了抿唇,便側(cè)眸看得一眼正在廚房發(fā)呆的閔千惠,到底什么都沒說,一溜煙的鉆進(jìn)自個的屋子里去了。
屋門才一關(guān),陳東便從屋檐上跳下來,笑嘻嘻的叩響了窗戶,笑道:“嫂子,你勸旁人倒是挺會勸的,到了自己這兒怎么就跟糊涂蟲似的了?”
蘇錦言聽見陳東的聲音,曉得應(yīng)道是秦子衡讓他保護(hù)自己的,打開窗戶便問:“你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陳東嘿嘿笑道:“嫂子不也不好意思同大哥說你動了凡心么?”
蘇錦言面色一變,陳東見好就收,哈哈一笑,立時飛檐走壁的又沒了影。
那日秦子衡趁蘇錦言昏睡之際,快馬加鞭的把人送到夏河壩來,偏巧大營中又鬧出亂子來,他不得不離開,只得將蘇錦言的安危都交托到陳東手上。
陳東雖沒進(jìn)屋守著蘇錦言,可蘇錦言昏睡這兩日,他也是在屋外守了兩天的,習(xí)武之人耳力素來比尋常人要敏銳,蘇錦言自個怕是沒意識到,可陳東卻是在屋外聽她喊了兩天秦子衡。
都說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這話倒是半點不錯。
圣上派下來傳旨的太監(jiān)不日就進(jìn)了安州郡地界,秦子衡回了大營,先是要處理營中那些居心茍測之人,安定軍心,跟著又是接下圣上的旨意,同眾位將領(lǐng)做出逐步安排。
在天舒島受的傷本也只是小事,但連日里趕路本就惡化了,把蘇錦言送到閔千惠手里,秦子衡回了大營一連多日又忙著軍中事務(wù),那傷倒是越發(fā)厲害起來。
某日同諸位將領(lǐng)商議要事之時,竟然一頭栽了下去,腦袋撞到書桌角上磕得頭破血流,倒是將營帳內(nèi)的一干人等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