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設在嶺天港的人手攻勢極猛,幾次交戰下來,駐守在那兒的鐵騎軍雖沒吃到大虧,可小虧卻是有不少的。同嶺天港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池河卻是只守不攻,只要鐵騎軍不動,高麗軍也不動,鐵騎軍一動,高麗軍便立時設起重重防守。
駐守夏河壩的鐵騎軍休戰多日,主帥秦子衡同眾位將領一連幾天都商討不出萬全的對策,反倒是因為意見不合,使得幾位將領起了內訌,從口水戰上升到拳腳上頭去了。
秦子衡為此大為苦惱,將起內訌的幾位將領直接都按軍法處置一番,為此又引得那些各方擁護的小兵丁鬧騰起來,一時間河池還沒拿下,鐵騎軍自個便先亂了起來。
蘇錦言一連多日都佯裝成親衛跟在秦子衡身后,自然也將這些亂像都看在眼里,可也一句話都不說。
待帳內無人了,這才行到秦子衡身后,輕輕的給他按壓太陽穴,柔聲柔氣的勸道:“你也別太上火,這些個將軍雖是脾氣大了點,可個個都是為了戰事。”
秦子衡頭疼得很,把人拉到身邊坐下,這才嘆得一句:“真是煩死了,孩子們都在家里等著,這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打完,我想早點帶你回家,讓孩子們也高興高興都不成。”
蘇錦言勉強一笑:“很快了的。”
秦子衡說只留蘇錦言兩三日,可兩三日過后,他自個倒是舍不得了。白日里蘇錦言就是他的小班跟,行到哪里都跟著,到得夜里他便放下所有的煩心事,帶她去看星星,帶她去戲水,甚至還偷偷的帶她出了大營往蓮蓬鎮尋吃的。
秦子衡這人把原來蘇錦言教他的那一套都用在了如今的蘇錦言身上,樹上掏的鳥蛋,水潭里抓的魚,路邊的一把野花,都能當禮物送給蘇錦言,甚至還不要臉的說:“禮輕情意重。”
鳥蛋同魚都吃進肚子里了,一把野花藏在帳中好幾日,都枯萎了也還舍不得扔。
蘇錦言又不是真的石頭心腸,越是同秦子衡相處得久,她便越是痛苦,可這些個痛苦又沒法同外人說道,只得藏在心里。
每多同秦子衡相處一日,她這堵在心頭的石頭便又加了一層,難受得不得了。
帳內無人,秦子衡就跟個孩子似得,也沒個正行,將腦袋靠在蘇錦言膝蓋上,砸吧著嘴就道:“想吃你做的白糖糕了,還是你做的好吃,久久學了你的手藝,可做出來的味道總差一點。”
蘇錦言一動都不敢動,面上的笑意的都僵了,應道:“可是,我不會做呀。”
秦子衡彎唇一笑,想了想便道:“我會,我教你好不好?”
他坐起身來,眸中滿是點點星光,看得人心都一顫,蘇錦言點頭,應道:“好啊。”
此時入夜,伙房那頭早就歇下,只留得兩個看守的小兵丁。秦子衡拉著蘇錦言往伙房去,不過打聲招呼,便如愿入了伙房。
伙房里該有的都不差,秦子衡翻翻找找的,抓了兩把米泡上,又將石磨洗干凈,這才將泡上的大米細細的磨出米漿來。
其實秦子衡也不會做白糖糕,可他見蘇錦言做過很多次,大體的步驟也應該是差不多的。
蘇錦言站在一旁看他忙碌,就問:“你原來,也做這個給我吃嗎?”
秦子衡眼角眉梢帶著笑,應道:“沒有,都是你做給我和孩子們吃的,你有一手的好手藝,總能做出各種各樣的糕點……”
他說了很多很多,蘇錦言也沒聽進去,可瞧見秦子衡那忙碌的模樣,腦子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幕來,青石磚搭建的農家小院里,他坐在一旁細細的磨米漿,一個兜著圍裙的女人在灶臺前忙碌,時不時的轉過頭來同他說話,說著說著便又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可聽見那笑聲,她也無意識的跟著輕笑出聲。
秦子衡喊了她三回,她才醒過神來,神色一斂,便不自在道:“怎么了?”
秦子衡已經凈了手,神色間不復方才的平緩之色,反而有幾分暴躁,他道:“李俊的人突然攻了過來,你先回帳,我帶人去會會。”
蘇錦言心里咯噔一下,忙拽著他道:“李俊這人陰險得很,太危險了,你還是別去了。”
秦子衡捧著她的臉,壓下那股暴躁,笑道:“我是主帥,我要是當了縮頭烏龜,整個鐵騎軍可如何是好,你放心,為了你,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不行,你不能去,我,我,萬一呢?”蘇錦言心里亂成一團,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點什么,可明白分明不該這時候的,怎么突然就攻來了?
外頭火把已經點起來了,鐵騎軍的各隊也都集合起來,秦子衡也不多說,揉了揉蘇錦言的腦袋,應道:“不會有事的。”
說著又喚得一聲:“葉峰,把她送回帳內,小心點。”
說著便轉身大步離去。
葉峰還是一副大男孩的模樣,這回卻沒有再結巴了,咧嘴笑起來,寬慰道:“夫人放心,大帥很厲害的,不會有事的。”
蘇錦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機械的點點頭,側眸瞧得那磨得一半的米漿,心里便都揪在了一起。
她跟著葉峰出了伙房,繞過集合的校場,隔著老遠即便瞧見火把照亮的半邊天,耳邊傳來的是那些兵丁整齊有序的聲音。
葉峰見她臉色不好看,還當她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害怕的,頓時就笑道:“夫人放心,大帥將你教給我,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笑起來還有幾分憨勁,撓了撓腦袋,更顯孩子氣:“張鳶同夫人交情一向好,要是我讓夫人出了點什么事,她肯定打斷我的腿。”
蘇錦言還記得葉峰同說過他有兩個兒子的事兒,忽而就問:“你的兩個兒子應該很可愛吧?”
夜晚的光亮比不得白天,葉峰那燦爛的笑意卻映入蘇錦言的眼中,他笑:“皮實得很,大的小的都皮,可不好管教了,我倒希望他們都是女兒。”
雖是說著嫌棄的話,可那眼眸中的柔意卻是欺不了人的。
蘇錦言心里沉了又沉,正想開口說話,就見不遠處吶喊聲傳來:“走火了,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