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正禮的棺柩停在京都蘇宅三日,這三日,秦子衡白日往鐵騎軍大營當差,夜里便雷打不動的跪在蘇家門前。
蘇錦言自始自終不曾出門一步,仿佛壓根不曉得有這么個人。
蘇家的祖墳在睿州百林鎮(zhèn)的梨花村,蘇正禮就這么去了,一家子到底還是準備扶靈回益州。
劉君澤幫忙安排好馬車,船只,頂著一頭的星光越過秦子衡,到底駐足:“你何苦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便是在狼狽,她在氣頭上也不會多看一眼。”
秦子衡面色憔悴,眸中滿是猩紅一片,一如往昔般跪得直直的,開口道:“我不是給她看的……”
他只是想送蘇正禮最后一程。
劉君澤道:“明兒他們就要回睿州了,吉祥,應該會跟著一塊回去,你就這樣讓她走?”
秦子衡心頭一梗,疼得半響都說不話來,現(xiàn)如今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劉君澤也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頭,意味深長的道:“你若真想贖罪,不如想想當初為何下得了手。”
秦子衡眼眸微瞇,劉君澤已是起身進蘇家大門,那扇院門一開一合,沒有一絲要給秦子衡逗留的意思。
已是深夜時分,靈臺內(nèi)只得蘇萬福同蘇錦言守著。
姐弟兩個面對面的跪著,卻一句話都沒有,連眼神的交流都沒得。
自打蘇正禮去的那日起,蘇萬福的脾氣便上來了,雖沒把蘇錦言母子幾人趕出去,可對他們也沒得個好臉色。
秦子衡親手殺了蘇正禮,蘇萬福一時沒了爹,如果過得去那個坎,他不能殺了秦子衡,便將一腔怒意也都發(fā)在蘇錦言母子幾人身上。
蘇錦言知他心中痛楚,半點惱意都沒有,她沒臉對蘇家人,一連在靈堂不眠不休的守了幾天,把自己也折騰得不成樣子。
劉君澤同蘇萬福說定了明日啟程的時辰,又商量了路上行程的事兒,最后才道:“萬福,我能不能跟吉祥說幾句?”
蘇萬福眉峰一冷:“你是想給外頭那人求情嗎?”
劉君澤苦笑道:“我不給他求情,難道就讓吉祥跟他這樣一輩子了?你心里頭舒服了,吉祥這后半輩子怎么辦?小寶跟久久怎么辦?”
蘇萬福張了張嘴,忍了半響,才道:“小寶跟久久都姓秦,都是他的骨血,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說著滿身戾氣的離開。
蘇錦言還跪在靈前,雙目無神,捻起手中的黃紙扔進火盆之中,不過幾日功夫,便已是瘦了一圈,眼窩深陷,憔悴不堪。
劉君澤跪到她身側(cè),也將黃紙投入火盆中,口中便道:“明兒萬福就帶著你爹出發(fā)回益州了,這一去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你可想好了?”
蘇錦言往火盆投黃紙的動作一頓,咬著唇半響,終是默默的落淚:“我若不回睿州,你讓我怎么面對他,躺在這棺木里的,是我爹,是我爹啊……”
心中的痛苦不是說得出口的,蘇正禮不是蘇錦言的親爹,可在她心里就是親爹,那些艱難困苦的日子,不是自家爹娘護著,光靠自己如何撐得下去。
蘇正禮的死就是蘇錦言跟秦子衡之間的一根刺,就算她留在京都,這根刺也會一直扎在心里,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再繼續(xù)好好過日子了。
劉君澤沉默了一下,還是道:“其實,他也不好受,這幾日白天當值,夜里便跪在門外,你,真的不打算見一見嗎?”
蘇錦言垂下眼簾,繼續(xù)往火盆中投黃紙,聲音淡得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不見,沒什么好見的,他跪在那個,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個好受些!
說是不見,可最終還是見了。
蘇錦言披麻戴孝的站在秦子衡跟前,極力了克制著心頭的情緒。
秦子衡順著那雙素白的鞋履抬起頭來,瞧見是蘇錦言,頓時面色一喜,喚得一聲:“阿言……”
蘇錦言沒有應他,只伸手將他扶起,兩人對面而立,目光交錯,半響過后,蘇錦言先開口道:“我明兒會跟著萬;乩婊ù迦,我本不欲見你的,可是,還是來了!
秦子衡周身忍不住微微顫抖,紅著眼圈解釋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當時為什么會那樣做,我,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沒用,但是,我也將爹當親生父親一樣看待,我絕對不是有心要殺害他的!
蘇錦言面有微微動容,可沒在這話題上繼續(xù),她不想去深究這個問題,畢竟她也不能狠下心來殺了秦子衡給蘇正禮報仇。
眼前這個男人,是她曾經(jīng)的相公,是孩子永遠的父親。
“不必再提了!碧K錦言垂下眼簾,忽而便朝秦子衡跪了下去,她忍著心頭的悲痛道:“明兒一別,我將永遠都不會再回京都,今日想求秦將軍寫下一紙休書,還我自由之身,從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秦子衡被嚇得后退數(shù)步才站穩(wěn),不待說話,蘇錦言便又道:“不管那日你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可鬧得如此局面,往后你我二人皆不能似那般坦誠相待的了。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就當蘇吉祥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蘇錦言說過很多次和離,求休書這樣的話,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這么決絕的,不帶一絲猶豫同糾結(jié),有的只是迫不及待。
秦子衡從一開始便不喜她說這樣的話,到得如今亦是如此,他紅著眼,當作沒聽見,伸手欲將蘇錦言扶起來:“你想去睿州就去,畢竟爹也是要入土為安的,我知道,我現(xiàn)在跟去也沒用,等過陣子我再去接你好不好?”
蘇錦言跪著一動不動,只抬眸對上秦子衡的眸子,堅定的道:“顧淮葉,我要的是從此再也不見!
秦子衡全當聽不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阿言,我會給爹和你,還有萬福他們一個交代的,明兒我多派幾個人護送你們?nèi)ヮV,等我這兒事了,就立馬去找你!
蘇錦言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扯著秦子衡的衣襟,迫使他看著自己,一字一句的道:“顧淮葉,是不是一定要我死?我死了才甘心是不是?我是破壞了你跟周郡主,可我爹也被你們害死了,你能不能跟周郡主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就當我求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