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角邊亮著一盞微黃的燈，秦子衡披著衣裳坐在一側，聞言也沒接話，垂下眼眸遮蓋其中的情緒。

蘇錦言半晌沒聽到聲兒，只當真的是在做夢，呵呵笑兩聲，便將整個人蒙進被窩里。

秦子衡坐在那兒不動，整個人叫那微黃的燈光襯得有些清冷，嘴巴動了動，分明想說些什么，可還是沒說出口。

蘇錦言一連病了七天才好，前兩日病得很的時候，只當瞧見秦子衡是做夢，到得后頭人清醒了，曉得真個是他，心里頭隱隱升了歡喜，可更多的還是氣惱。

秦子衡倒同往日無異，對兩個孩子依舊耐心親厚，對蘇錦言也還是溫柔貼心。

蘇錦言卻如何都做不到他這般心境，對他不是不理不睬就是冷言冷語的，一口氣憋在心里，曉得該好聲好氣的坐下來說說談談，可一張口卻總沒得好話。

可縱然如此，秦子衡對她也永遠都是好脾氣，到時辰了提醒她喝藥，吃飯也給她夾菜，天冷了也叫她添衣，曉得她一向喜歡花生糖，總是備在身上哄她。

他越是這般，好似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蘇錦言這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這日一家子圍在一塊用過早飯，連翹把久久跟小寶送去上學，秦子衡也換了衣裳準備出門去。

蘇錦言坐在堂屋的椅子也沒做聲，他換了衣裳從屋內出來，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叮囑道：“這每天沒有發燒了，可還是得多注意著些，大夫開的藥還有兩天的，也要記得按時吃，等我下值了就回來陪你。”

說著又順手從荷包里摸出一小包花生糖遞給她：“甜甜嘴就好，也不能吃多了。”

蘇錦言沒得焦距的目光總算是落到那手掌上的花生糖上了，她冷著臉，終是沒忍住，一把將那包花生糖打翻在地：“你以后不用這么做戲了，你累我也累。”

秦子衡面上的神色一凝，低頭瞧得一回那散落在地的花生糖，蹲下身子，撿起油紙，復又將花生糖撿起來，輕聲道：“想來是最近吃膩了，回頭我再挑些別的給你換換口味。”

自從上個月開始，蘇錦言這心里日日便好似梗著塊石頭似得，秦子衡在西府她難受，如今回了東府她還是難受，這會子見他還是如此，頓時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一抬腳就踹掉他手中拾起的花生糖，復又不解氣的踩得七八爛。

怒吼道：“秦子衡，你到底要同我裝到什么時候？你介意我，你覺得抬不起頭來，你就直說，我不會跟狗皮膏藥似得非賴著你的。”

秦子衡擰著眉頭，瞧著那地上稀巴爛的花生碎，終是站起身來，他看著蘇錦言，抿了抿唇，這才道：“吉祥，你我夫妻多年，我的心你難道還不懂嗎，什么介意，什么抬不起頭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蘇錦言沒有安全感，如何能不胡思亂想，一雙眸子漲得發疼，卻是一滴的眼淚都沒有，她道：“我這樣的人不是死就只能自求下堂，如今活得好好的，還占著妻子的位置，讓你蒙羞，讓你抬不起頭來，讓你成為別人的笑柄，你心里過不起這個坎，我理解的，我也明白的……”

秦子衡大概是明白蘇錦言到底哪兒不舒坦的，可一想到周慕菁同他說的那些話，便又有些猶豫。

相比那次指路一事，這次蘇錦言同一雙兒女被襲，周慕菁反倒是承認得極爽快，她道：“我不過是試一試林家的誠意，沒想到什么都還沒說，林家便送上這么個大驚喜來，真是叫人吃驚。”

秦子衡對于她的回答，雖然有些驚，可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卻也清楚，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眼眸一垂，也只淡淡的道：“你病了，請個大夫吧。”

說完便越過她離去，顯然一副不愿多說的模樣。

周慕菁被他這冷淡的態度刺激到了，她以為秦子衡會恨，會怒，可到頭來他什么情緒都沒有，當下更加暴躁起來，望著他的背影道：“你走，你只管走，我想林家若是曉得顧家的漏網之魚出現了，怕是不會這么輕易罷手的吧。只要我說一句你的蘇吉祥知道顧淮葉的下落，你說，林家是先斬了她的手，還是先挑了她的手筋腳筋。”

“你敢。”秦子衡猛的回頭，毫不猶豫的掐住周慕菁的頸脖，眸中滿是恨意，手上的力道也半點不受控制。

周慕菁見他這著急的模樣，反倒笑起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只管試試，林家可是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你比誰都清楚吧。”

秦子衡當然清楚，林家當年狠毒的手段令人發指，周慕菁一張臉由紅變紫，已經喘不過氣來了，只要手上的力道再稍微重一點，她必然要斷氣。

可秦子衡還是放開了她，咸親王府的郡主死了，對他對蘇錦言來說并不是好事。

一個人若是沒得牽掛，自然就沒什么弱點，可偏偏秦子衡的弱點便是蘇錦言同一雙兒女，所以，光是這個弱點，便叫秦子衡被周慕菁壓制得死死的。

可這些事兒，他卻又不愿意同蘇錦言說，讓她心中擔憂，沉默稍許，終是隱了下來，只道：“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表象的東西，我這一生也只是想同你相守到老，至于往西府去也是有要事，周慕菁對我而言沒有吸引力，我雖與她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并未有逾越之舉。”

秦子衡解釋了，比沒有解釋好，蘇錦言雖不盡信，可也聽了進去，嘴巴一動，卻是口快道：“那你都好久沒碰過我了。”

話才說出口，她頓時便后悔起來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的，滿是尷尬之色。

秦子衡低頭瞧她，忍不住輕笑一聲，心道：原來是為了這個。

蘇錦言被他這一笑，鬧得更加無地自容，站起身來，便一溜煙的鉆進內室，秦子衡尾隨在后，聲音又溫又柔的傳到她耳中：“我原是念著你身子不好，卻不想，倒是我冷落了你。”

說話間，人便已經行到近前，一伸手便將蘇錦言圈在懷里，低低笑起來：“說起來，我也確實好久沒交功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