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衡失血有點多,靠在車壁上晃悠悠的泛起幾分困意來,聞言一個激靈,倒將那點困意都散了去。
想起今兒的事來,到得這會子亦是一陣陣后怕。
只念著周慕菁的身份,他也沒過多的解釋,應道:“是我不對,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蘇錦言微微垂下眼眸,沉默半響,這才訕然一笑,半真半假的道:“好吧,誰讓我喜歡你呢,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吧,可要是再有下次,我可就不要你了。”
蘇錦言這話說得輕松,可心里還有些隔閡的,從秦子衡轉身去救周慕菁的那會起,她這心便就沉了幾分。
那一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個同小久久是被秦子衡拋棄了,后頭又被那些黑衣人逼到死胡同里的時候,她有的是害怕同絕望,可同時也生出幾絲解脫的情緒。
有一瞬間她想著,若是死了,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怕秦子衡被人搶走了吧,也不用害怕再怎么努力也改變不了結局的事實。
就連死后,秦子衡會不會因為她而傷心難過,都想了一回。
只這些害怕的情緒,沒辦法說出口,也說不出口。
秦子衡不知其心中所想,只當蘇錦言是叫白日的事嚇壞了,忙應道:“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伸過手去,拉著蘇錦言,同她十指相扣:“這樣的驚嚇一次就夠了,再有第二次這心臟都要受不了了。”
蘇錦言側眸看著秦子衡,唇邊動了動,到底還是彎了彎,可心態卻還是有些變化。
蘇錦言趕車的技術不咋地,全靠秦子衡一路上幫忙糾正,這才沒出差錯的回到百林鎮。
因著今兒是端午節,好些醫館都關了門過節,后頭還是瞧見徐舟那間連名都沒有的醫館大門開著。
徐舟正歪在椅子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見有人進來,還不耐的翻了個身:“今兒個端午,不開診。”
蘇錦言隨便把馬車栓在醫館外頭,又把小久久抱下來,跟著秦子衡身后進門就聽見這么句,頓時便沒好氣的道:“你不開診那打開門來做什么?”
“睡覺涼快啊。”徐舟呢喃一聲,打了個哈欠繼續閉眼,可頓得一頓,這才反應過來那聲音有些熟悉,一個翻身的坐起來,眼皮子都還沒睜開就道:“這大過節的也不讓人安生。”
抬眸就見蕭辭面色蒼白,一只衣袖上還滿是血跡,頓時又嘖嘖出聲:“我說,你這是傷了腿又傷手,生怕自個不殘廢是吧。”
他說著又不大情愿的坐到平素里看診的長案上:“過來吧。”
蘇錦言把小久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坐著,這才扶著蕭辭往前坐下,開口道:“撒了些藥簡單的包扎過了,你再看看有沒傷到骨頭。”
“行了,知道了。”徐舟一邊尋他秘制的金創藥,一邊不耐煩的應得一聲。
秦子衡同蘇錦言也都曉得徐舟是個什么性子,也不同他計較。
不多時徐舟便用托盤端了七七八八一盤子的東西來。
往案幾上一放,便開始給蕭辭把衣袖剪開。
因著沿路要幫蘇錦言扯韁繩,雪白的紗布上早已經叫血浸透了。
徐舟眉頭一擰,也不說話,只細細的將紗布也解開來,有些黏住的地兒,還得現用調制的藥水泡一下,才能將紗布徹底解開。
手臂上的刀口整齊可見,徐舟瞧得一眼便覺出不對勁來,手上動作利索的用藥水清洗,嘴上便問:“什么東西傷的?”
蘇錦言只當是詢問病史,不等秦子衡出聲,便道:“刀。”
徐舟抬頭看得蘇錦言一眼,又看向秦子衡,眼眸中滿是疑惑。
秦子衡這才補上一句:“我們去益州府看龍舟,沒曾想出了事兒。”
他一句話便含糊的帶過,說得也不清不楚,可徐州還是沒繼續追問。
徐舟先是給秦子衡把傷口清洗干凈,跟著便又細細查看一下,見沒傷著骨頭,只是點皮外傷便敷了藥,重新包扎一回。
他將自家的金創藥取了一瓶給蘇錦言:“一日換一回,過個三五日就該差不多了,但記住,別碰水,也別干粗重的活計。”
蘇錦言點頭一一記下,取了荷包便要給銀子。
徐舟一笑也不收,只道:“你們吉祥居的糕點很不錯,明兒我去拿兩匣來,就當是藥錢了。”
蘇錦言也不聞言,便也當真不同他客氣,應得一聲:“行,我明兒讓人給你送來。”
回到百林鎮的時候,便都已經過了午時,又在徐舟的醫館折騰一回,幾個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的。
可今兒個端午,好些小攤都沒出來,想買點東西墊墊肚子也不成。
等回了半坡村,蘇錦言便趕緊進灶房,調了些面糊煮些面疙瘩對付一下,又另外燒了水準備一回給秦子衡擦擦身。
秦子衡傷勢雖不重,可也留了不少血,回到家來,神情一放松便靠在竹椅上有些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只見霧氣繚繞,一時間也不知身在何處。
一雙眸子迷迷糊糊的瞧不甚清明,只依稀瞧見不遠處有個背影,似足了蘇錦言。
那背影緩緩往前去,頭也未曾回一下,倒是離自個越來越遠。
秦子衡喊得一聲:“娘子……”
蘇錦言的腳步一頓,可依舊沒有回頭,只不急不緩的往前行。
他這才覺出不對勁來,抬腳便要去追,卻發現自個被困在沼澤之中,壓根掙扎不出。
蘇錦言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霧氣中,秦子衡慌了神,一邊費力的掙扎,一邊喊著蘇錦言的名字。
可他越是掙扎,整個人便越是往沼澤地中陷下去,直到沒過頭頂。
秦子衡一時間覺得透不過氣來,只當自個真要死在那沼澤地里了,可畫面一轉,他又置身一片墳地當中。
那墳地上的石碑都有些年頭了,粗略一瞧,有他爹,有他母親,姨娘,兄弟姐妹,祖父祖母……
一堆舊墳之中,又夾雜著一座新墳,墳包上的土還是新的,石碑也是新的,他揣著一顆心轉到石碑前,瞧見的,卻是“愛妻顧蘇氏”。
頓時心頭劇痛,似那刀子在心口戳出血窟窿來,面上蒼白,周身都是冷汗,想要喚出那人的名兒來,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