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塊是句玩笑話,應許當時不可能去要。
在白知景看來,應許損失的遠遠比十萬塊要多得多。
應許自己倒是真的很淡然,不是什么強顏歡笑故作堅強,而是這件事確實不值得他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沮喪。
白知景倒是為了這事兒生了很久的氣,項目組辦慶功宴聚餐的那天,應許把白知景也帶上了,白知景見了方肆就討厭,對他根本沒有好臉色。
方肆很無奈,趁著應許去洗手間的空當,給白知景拿了一瓶酸奶,湊上來說:“弟弟,怎么這么不開心啊,應許怎么欺負你了?”
白知景哼了一聲,偏過頭不搭理他,就當沒有這個人。
方肆嘆了一口氣:“知道應許沒欺負你,你是覺得我欺負了應許,所以和我生氣呢是吧?”
白知景就奇了怪了,他怎么這么厚臉皮呢,一點兒也不避諱這件事,就這么大咧咧地說出口了。
他從來不知道遮掩自己的想法,心里想什么全寫在臉上了,方肆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孩兒心里在想什么。
“覺得我臭不要臉是吧?”方肆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沒什么,你現在年紀小,不懂這些門道。合理利用資源也是一種能力,我的資源就是我的背景,應許的資源是他的能力,但他的資源現在還比不上我的,被我壓一頭也沒有什么不合理的。”
“你他媽的放屁!”白知景終于聽不下去了,對著方肆狠狠罵了一句,“你不就是個走后門的嗎,你走后門還有理了你,什么資源不資源的,走后門就是不對!”
他說得很大聲,一包間的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其實這間屋子里沒有人不知道是方肆搶了應許的三作位置,只有白知景這么毫無忌憚地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白知景深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脾氣說:“來之前應許說了叫我別生氣,我不和你生氣,你也別惹我,最好離我們遠點兒。”
方肆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是真挺喜歡白知景這小孩兒的,但這小孩兒被應許帶的太犟了,愛鉆牛角尖。
“弟弟,”方肆拍了拍白知景肩膀,企圖用他自己的那套規則去說服白知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對和不對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你家里比我還牛|逼,等你真到了我這個時候,指不定比我做的還過分.......”
白知景忍不住皺眉,剛想出聲反駁,就聽見門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不會的。”
應許從洗手間回來,大步上前牽住白知景的手腕,把白知景拉到自己身邊,淡淡道:“不管再過多少年,不管他長大到多少歲,他都不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對,”白知景點頭,“我不會的,應許也不會,我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方肆喝的有點兒醉了,聽了這話忽然笑出聲,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你?和應許?你們倆難道就是一路人?”
“我們倆怎么樣就不用你操心了,”應許攬著白知景肩膀,“我們先走了。”
應許和白知景并肩走出包間,坐電梯到了酒店大堂,剛要踏出酒店大門,背后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應許!”方肆追了下來。
應許腳步一頓。
“我一直當你是哥們兒,這事兒就不能算過了嗎?”方肆是跑樓梯下來的,氣喘吁吁地說,“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你是天才,你才大二就能做出這么牛|逼的東西,我一輩子都做不出來。你想出成果太容易了,就不能讓給我一次嗎?”
白知景實在是服了方肆這個臭不要臉的,扭頭說:“你搶都已經搶了,現在還來搞這套假惺惺的,你惡不惡心啊?”
“應許,”方肆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臉,又長嘆一口氣,“我心里也過不去,你就當是賣給我了行不行?你就收了我的錢吧行不行?我知道你爺爺生病了要用錢,你妹妹上新學校打點關系也要用錢,你就當是——”
“嘖!”白知景緊緊牽著應許的手,“應許真需要錢輪得到你嗎?我別的沒有,就是錢多,應許這輩子的錢我都包了,謝謝你肯給應許錢,不過我們真的不需要!”
“方肆,”應許始終沒有回頭,冷漠地用背影面對方肆,“從前我也把你當哥們兒,我遇到困難可以找哥們兒借錢,但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所以我不會要你的錢。”
方肆看著應許的背影,眼神有些復雜。
“我們走。”白知景牽著應許,大步走出了水晶燈亮的晃眼的大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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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外面停著的都是豪車,應許停在角落的自行車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不等應許開鎖,白知景就先爬上車后座,罵道:“你說這個方肆咋就能這么不要臉呢?真是奇了怪了,我去年軍訓那會兒還覺得他是個好人來著......”
應許彎下腰,“啪嗒”一聲把車鎖打開,很客觀地評價:“他人不壞,只是做事的方法走偏了。”
“靠!”白知景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腳,“你胳膊肘怎么還往外拐呢?到底誰是你自己人了?”
“你你你,”應許胡亂揉了把白知景的腦袋,“你是我自己人,你不僅是我自己人,你還是我內人。”
“那當然,”白知景挺得瑟地抬起了下巴,沒過兩秒又咂摸出了這話有什么不對,立即往應許腰上捶了一拳,“靠靠靠!誰是內人,你是我內人!”
應許大笑出聲,長腿跨上車座,把白知景的雙手放在自己腰上:“抱住了,出發了。”
白知景腦子里全是“內人”兩個字,耳根子忽然一燙,把整張臉埋進應許的后背里。
從酒樓回胡同騎車大概要四十來分鐘,應許騎得慢悠悠的,白知景在后座悠悠閑閑地晃著小腿,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子,咿咿呀呀的。
“瞎哼唧什么呢?”應許笑著問。
“就是爺常聽的那個越劇,”白知景想了想,“記不住名字叫什么了,爺以前在家里成天聽,我就學會了點兒。”
應許一怔。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爺的老式收音機里放的是個什么戲,不知道爺最愛聽的是哪一出,更不知道要怎么唱。
可是白知景卻都知道。
爺住院這么久了,家里收音機上的灰塵都落了七八層了,白知景還記得爺常聽的那出戲是怎么唱的。
“景兒,”應許笑笑說,“怪不得爺疼你,比疼我還疼你。”
“啊?”白知景沒明白應許突然說這個干嘛,撓了撓腦袋,又挺自豪地笑了兩聲,“那可不么?像我這么機靈又可愛的,爺不疼我疼誰?”
應許輕聲嘆息道:“是啊,不疼你疼誰。”
白知景聽了這話就開始得瑟,小腿晃個不停,嘴里哼著的小曲兒更大聲。
這回應許聽的很認真,想著明天把爺的收音機帶到醫院,給爺放他最喜歡的那首越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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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口的路燈壞了,應許看不太清路,騎著車怕碾著墻根窩著的野貓野狗,于是下來推著車走。
白知景賴在后座不肯下來,硬要應許推著他。
胡同里都是穿堂風,涼颼颼的,白知景凍的一個激靈,警惕地扭頭往四周看了幾眼,壓著嗓子問應許:“我怎么覺著這風陰颼颼的,胡同里不會是有女鬼吧?”
應許立即往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別瞎說!”
“真的!”白知景屁股往前挪了挪,兩只手緊緊扒著車墊,神神秘秘地說,“大寶給我分析過了,咱這種老胡同陰氣重,很多怨鬼路過了就不愿意離開的,而且咱們倆都是Alpha,身上陽氣足,萬一要是被鬼看上了,要把我們倆叼走,那可怎么辦吶!”
應許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放心,有我在這兒,你不會有事的。”
白知景感動了:“我就知道你會保護我的,你放心,要真是遇上了吸陽氣的鬼,我肯定不會扔下你一個人跑路的。”
“倒不是這個意思,”應許說,“就你這激素水平,信息素忽高忽低的,吸陽氣的鬼看不上你這種中氣不足的。”
“......操!”白知景撇了撇嘴,悻悻道,“你這一天不說我風涼話就難受還是怎么著?”
應許失笑出聲。
這么一來二去,白知景心里那點兒對女鬼的恐懼立即就煙消云散了,坐在后座故意拿腳尖拖著地面,給應許推車增加阻力。
應許一貫是縱容他的,也就這么隨他鬧了。白知景自己折騰了會兒就消停了,看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路邊的垃圾桶,腦子里忽然想起方肆那句話——“你和應許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胡說八道,”白知景輕哼了一聲,“我和你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我們走的這不就是同一條路嗎?胡同路唄!”
應許被“胡同路”這三個字逗樂了,點頭說:“很有哲理,有深度,有內涵。”
“那是,”白知景來勁兒了,久違地做起了打油詩,“生是胡同人,死是胡同魂,要問胡同是什么,胡同里都是人上人!”
應許很配合地叫好。
白知景樂得眼睛彎彎。
什么一路人不一路人的,白知景不懂這些,也不想弄懂。他只知道只要應許陪在他身邊、他陪在應許身邊,那他和應許就是一路人。
方肆說應許現在的資源還比不上他的,所以應許就要被他壓一頭。
白知景相信應許,他知道應許一定能趕上去的,應許總有一天會成為很牛|逼的人,牛|逼到再有錢有背景的人也替不掉他的位置。
白知景知道應許一定會有這么一天的,但他不舍得讓應許一個人孤零零地朝那個目標邁進。
所以他也要努努力了,他也想成為應許的后盾、做應許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