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魏明的妻子,看長相是個精明干練的,看到魏明手機上應英姿發來的短信,帶了幾個人來醫院鬧。
應許和白知景趕到的時候,病房門口圍了一溜看熱鬧的,里邊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看看哎!大家伙兒都看看哎!就這小姑娘,藝高的,和老師上|床,還懷了個孩子,活的小三見過沒?手機都掏出來,趕緊拍,懟著臉拍!發網上讓網友們都看清楚嘍,賤胚子!”
嘈雜的議論聲中夾雜著應英姿的尖叫,白知景心說壞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他趕緊扒開人群往里沖:“讓讓讓讓,都讓讓——”
應許先他一步沖進了人群,應英姿跪倒在地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帶著棒球帽,手里拽著應英姿的頭發。
應英姿雙手捂著臉,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病號服被扯得松松垮垮,露出了小半邊肩膀。
另一個穿著靛青長裙的女人站在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應英姿,眼神輕蔑:“就你?一個乳臭未干的臭丫頭,心機倒是挺深,還想讓我男人帶你出國,想去倫敦是吧?你想得美!”
應許瞧見這一幕,立即血氣上涌,被激得雙眼通紅,拽開那個棒球帽,嗓音暗。骸澳愀墒裁?”
“別看了別看了,”白知景一把扯下床單,揚手罩在應英姿身上,蹲下來把她護在懷里,“都甭看熱鬧了!隔壁房那姨,你不就要生了嗎?你還有閑心擱這兒瞅呢?都散了吧趕緊的!”
應英姿在他懷里止不住地抖,白知景捏了捏她的手臂,低聲呵斥:“出息!沒虧心就給我挺直了!”
應英姿這人雖然討厭,但白知景對她還是有那么些了解的,她干不出那種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兒來。
就憑她是應許的妹妹,是應許一點點帶出來的,他就能相信應英姿不是那種人。
“你就是她哥是吧?”那戴棒球帽的女人哼了一聲,“你妹妹搶我妹妹老公,知道么?你沒教訓她,我今天就替你教訓她!”
應許站在應英姿身前,冷聲說:“恐怕還輪不到你,她是我的妹妹,你配嗎?”
“那我總配吧,”站在一邊的靛青長裙說話了,手腕里挎著個logo巨大的名牌包包,踩著細高跟站定在應許身前,“魏明是我的丈夫,你妹妹現在懷了我丈夫的孩子,我有沒有資格和你妹妹說幾句話呢?”
應許抬眸端詳她片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妹妹破壞了我的家庭,當了第三者!钡迩嚅L裙優雅地笑了笑,抬手把散落的一縷碎發夾到耳后,“我這個做原配的,總要來討個公道!
應英姿抖得厲害,白知景擔心她嚇壞了,摟著她說:“我帶你進廁所!
“不用!睉S頭也不回地說,“英姿,你是這位女士說得這樣的嗎?”
應英姿整個人蒙在床單里,顫抖的像一片馬上就要碎裂的枯葉。
“應許......”白知景眉頭緊皺,用氣聲說,“她害怕,你先讓她緩緩......”
“有什么可緩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應許沉聲道,“英姿,你自己說!
被單罩著,沒人看見應英姿此刻是什么表請,只聽到她發出巨大的吸氣聲,好似馬上就呼吸不上來了似的。
“還有什么可說的,”戴棒球帽的女人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辱罵道,“小三!賤胚子!從根兒里就爛透了!也不知道你爸媽是個什么玩意兒,生出你這么個下賤東西來!”
聽見這句話,應英姿整個人瞬間一僵,白知景曉得應英姿的身世是她最聽不得的,火冒三丈地回嘴:“你自己又是個什么東西!你就瞅你那逼逼賴賴的樣兒,十個傳呼機加上十個BB機才能生出一個你來!”
“你......”棒球帽女人氣得瞪眼,一時語塞,接著冷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她親爸是個毒販子,吸毒吸死了,她親媽是個雞,十幾歲就和別人生了她,她就是骨子里帶出來的下賤!”
剛才還抖如篩糠的應英姿忽然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沒了生氣的雕塑。
白知景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火,太陽穴突突地跳。
這些事情鐵定是魏明告訴他老婆的,他騙取了應英姿的信任,應英姿把自己最難看的一面扒開給他,他卻從來沒有真的愛護過應英姿。
“應英姿,”應許深呼了一口氣,擲地有聲地說,“你是應家的女兒,是應許的妹妹,是應勇的孫女。我們的媽媽方青青是一名人民教師,因病去世的前一個月還在批改學生的作業;我們的爸爸應鋒是位緝|毒|警,因公殉職,為國捐軀。我們應家從上到下都坦坦蕩蕩,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白知景一愣,緩緩抬眼朝應許看過去,應許站在他們身前,身軀筆直,就好像胡同口立著的那兩樽石獅子,只要他在就覺得安心。
“英姿,做錯了就說做錯了,需要什么賠償我們統統認,哥再帶你去爸媽墳前磕頭認錯,”應許聲音一如既往的沉著,“如果沒有做,就不要害怕,哥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的聲音不大,但這話卻宛若一塊定心石,讓白知景漸漸平息了下來。
“沒事兒,咱有什么可怕的,”白知景緊了緊環著應英姿的手臂,“還有我呢,你要是真做了錯事兒就認,那確實是咱對不住人家。但你要是沒做,也不能白白被這么羞辱一通!
應英姿先是指尖微微動了動,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床單下傳來她顫抖的聲音:“沒有......我沒有......”
白知景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是魏老師......是魏明,”應英姿一點點地揭開床單,抬頭看著魏明妻子,“他說他離婚了,我看了離婚證......”
魏明妻子臉色一變,繼而輕嗤一聲:“一本證能說明什么?小妹妹,你還是太天真了!
棒球帽在一邊附和:“文工團給無房職工分房,我姐夫和我姐姐才商量著先辦個離婚手續,婚房給我姐,等我姐夫分到單位房了就復婚,懂嗎?”
應英姿嘴唇顫抖:“你騙我的,魏老師不會騙我......”
“妹妹,別犯傻了,你以為我今天怎么會來?”魏明妻子雙臂環胸,眼睛里寫滿了輕視和不屑,“這幾年我也幫他出面善過幾次后,這些女學生都沒你這么傻,就你懷孕了,他看到短信怕得要死,讓我過來解決這事兒,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以后只愛我和兒子,再也不三心二意了!
應英姿如遭雷劈,下意識否認道:“不會的,不可能......”
“你把孩子做了,辦個轉學,往后別在他面前出現,這事兒就算了了!蔽好髌拮诱f。
“憑什么?你說了就了啊?你他媽誰?”白知景也冷笑,“我們也是受害者,你男人就是個衣冠禽獸,我搞臭他,我讓他哪哪兒混不下去!”
“可以啊,”魏明妻子輕輕一笑,“小弟弟,你也是挺天真的,凡事都講究個權衡利弊,你搞臭了魏明又怎么樣?我們有房有車有投資,餓不死的,大不了搬回老家嘍。這小姑娘可才十幾歲吧,事情鬧大了你讓她怎么活?別人會怎么說她?她往后幾十年都要背著這個第三者的帽子,是不是很爽?”
白知景眉頭一皺:“你他媽不要臉——”
“既然不需要賠償,”應許抬手一指門外,“麻煩出去吧!
“我就是來確認一下這個孩子打不打,”魏明妻子下頜一揚,“你給個明確答案,不然我繼續叫人來鬧。別人可不會聽你妹妹狡辯說什么離婚證,小三就是小三,一輩子抬不起頭!
白知景有一瞬間覺得這個女人也挺可憐的,分明她和應英姿一樣,都是一段關系里的受害者,卻還要維護這可笑的面子和尊嚴。
“出去。”應許加大音量。
“我知道你爺爺病重是吧?我還知道你有個學術項目在運作對吧?”魏明妻子加大砝碼,“你說這個事情要真是鬧大了,傳到你爺爺和你們校領導耳朵里,你爺爺身體受得了嗎?你學校那邊會不會對你有意見?”
“你他媽來勁兒了是吧?”白知景聽她竟然敢拿爺來威脅應許,忍不住額角一跳,“我今天就——”
“你別動我家里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應英姿突然說。
她一手撐著床沿,費勁地從地上站起來,由于虛弱而顯得微微有些佝僂。
“孩子我會打的,不管怎么樣,是我對不起你,”由于跪坐了太久,應英姿雙腿發軟,但還是努力地站住身體,“你別動我哥和我爺,不關他們的事。”
應許扭過頭,眼圈發紅:“英姿......”
“哥,”應英姿哽咽了一下,“你說的,咱們應家的孩子就要坦坦蕩蕩!
白知景喉頭一酸,輕輕眨了眨眼,睫毛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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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如期進行。
白知景攙著應英姿到了手術等待區。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咂咂嘴,“咱倆最不對付,結果這種關鍵時候,陪在你邊上的竟然是我,你說說誰能想得到呢?”
“是想不到。”應英姿說,“我還是覺得你很討厭!
“巧了!”白知景拍了一下掌,“我也覺得你挺招人煩。”
距離進等待區還有段時間,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等著,里邊推出來一個人,應英姿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捂了下肚子。
“別怕,沒事兒的,”白知景說,“醫生都說了,小手術,而且你還這么年輕,將來遇見個白馬王子,生個大胖兒子,美滋滋。
“其實我聽見了!睉⒆苏f。
“什么?”白知景轉頭問。
“那什么黃皋素,”應英姿淡淡道,“醫生說要摘腺體,我都聽著了!
白知景一愣:“那你......”
“沒事兒,沒什么的!睉⒆艘恢皇终泼「梗胺凑撛趺礃釉趺礃樱咭徊娇匆徊絾h。”
白知景突然語塞,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又等了十來分鐘,護士來叫應英姿進去換手術服,準備上麻藥了。
“去吧去吧,”白知景朝她揮揮手,“我就坐這兒等,我讓你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還是我,膈應死你!”
應英姿作勢揮拳要打他,白知景趕忙躲了一下,接著兩個人都咧嘴笑了。
“白知景!边M去準備室之前,應英姿突然喊了一聲。
白知景:“干嘛?”
“我哥說我要是有你一半通透,也不至于弄成今天這樣,”應英姿眼睛里還是有股子倔強,淚盈盈的,“以前我沒明白什么意思,現在有點兒懂了!
白知景一笑:“別磨嘰了,趕緊的去吧!”
應英姿在護士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了手術準備室。
白知景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也許這就是屬于應英姿的成長,雖然來得晚了一些、過程曲折了一些,但好在它還是來了。
應家的孩子就要坦坦蕩蕩,那他們老白家的孩子呢?
白知景指尖微縮,抬手抹了抹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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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景一個人坐了會兒,起身走到拐角,從樓梯間揪出來一個人:“你干嘛啊你?這么大個事兒你都不露面,還撒謊說學校有事兒!
應許靠在墻上:“我去了怕英姿哭!
白知景嗤了一聲,指著應許通紅的眼眶:“她現在比你堅強,剛才差點兒沒一拳打死我!”
應許輕笑出聲,片刻后凝視著白知景:“景兒,謝謝你啊!
“謝我啥啊,陪你妹做手術啊?”白知景搖搖手,“用不著我告訴你,反正我也是閑著沒事兒干。不和某人似的,躲在角落偷偷摸摸流眼淚,也不知道你咋想的,我看你是怕你自個兒哭吧!”
“嗯,”應許后腦枕著墻面,“是有點兒!
白知景說:“出息!”
“畢竟是我小外甥,”應許眸光微閃,“也沒好好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