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了呀!咋都不搭理我呢!”白知景接起應許的電話,一整天的著急擔憂總算找到了一個出口,一股腦地全倒出來了,“你說你也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呀,過完生日就二十一了,怎么還這么讓人操心呢!我都擔心你騎車子摔跤了還是被人打暈綁架了,別人家男朋友一天要報備五十八遍行程呢,就你一聲不吭的,虧你還是個大學生,真是氣死個人了!”
“誰家男朋友一天報備五十八次呢?”應許用帶笑的聲音問,“我當面找他請教請教。”
“......池寶成啊!”白知景哼唧了兩聲,隨口報了個人名兒出來。
“是誰?”應許問,“你同學?”
“池寶成啊!”白知景趴在床上,把臉蛋捂進枕頭里,咯吱咯吱笑得像只小老鼠,“就是吃飽了撐的唄!”
一天報備五十八次行程,可不就是吃太飽撐著了么!
應許也在電話那頭輕笑出聲,幾秒后和白知景說:“景兒,對不起,等著急了吧。”
“那可不嘛!”白知景翻了個身,大咧咧地仰躺在床上,翹起一邊腳丫子,邊晃悠邊說,“這年頭找男朋友可不容易著呢,好多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下午我爸開電話會議來著,我經過書房偷摸聽了一耳朵,有個人正在分析去年下半年犯罪率上升的原因,其中一條就是單身率太高了,不少人單著單著都單出心理變態了,你說可怕不可怕!不過你不用擔心,你已經找著我了,那違法亂紀分子里鐵定就沒有咱們......哎應小許你說,要是胡同里每個人都找著男朋友女朋友,那咱們胡同治安肯定全首都第一名,今年評選優秀胡同肯定第一名了!”
應許還沒來得及回話,白知景說著說著倒是把自個兒給逗樂了,邊笑邊說:“那大明和三毛咋辦啊,開襠褲還沒脫干凈呢,怎么找男朋友啊?要不我給他們分配得了,把三巷的阿花和大梅派給他們,反正我是幫主,都得聽我的!”
“景兒,”應許喊了他一聲,聲音有些低啞,“不生我的氣啊?”
白知景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我給忘了!”
他腦子小,一次只能裝下一件事兒。譬如今天下午,整個心思都用來牽掛惦記應許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都顧不上;剛才接到了應許電話,他好容易松了一口氣,開心都來不及呢,可不是把生氣這回事給忘了么!
“多虧你提醒我了,”白知景晃著腳丫子,哼了一聲說,“我這還生著氣呢,你趕緊坦白從寬啊,你今天下午都去干什么了,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回的,趕緊說說說,不然我就屈打成招了!”
“好啊,”應許說,“那就屈打成招吧,別打手就行,還要做實驗呢。”
“打臉行不行?”白知景問。
應許假意思考了兩秒:“不太好,太顯眼了,爺會看見的。”
白知景一想也是,他們小年輕搞對象,總不能讓爺也跟著瞎操心,于是提議道:“那打屁股總行了吧,爺總不能還看你屁股吧!”
應許沉吟片刻,才說:“也好,這個部位不會被發現,除了晚上睡覺壓著疼,不過可以忍受。”
白知景急了:“哎呀那還是算了吧,就你那鋼絲床,硬的和石膏板似的,躺一晚上還不得把你給疼死啊......”
應許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操!”白知景這才反應過來,應許就是故意耍他呢,于是沒好氣地說,“你就是仗著我心疼你!你就和那歌詞里唱的似的,什么被愛的都有恃無恐,要是人人都像你這么無恐就好了,那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恐怖分子了,世界和平就指望你了唄!”
“對,”應許輕輕呼出一口氣,低聲說,“景兒,我就是賴著你心疼我了。”
他的聲音太低了,白知景沒聽出他嗓音里的沙啞,自顧自地嘟囔:“虧你還是大學生呢,你咋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呢,我今兒等你回信還被我爹笑話了呢,他說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媳婦兒,真鬧心。晚上我們家和我大伯家出去吃海鮮了,我大伯還說我丟了魂兒呢......對了,我給你拍的照你看到沒,就那張,就我和蝦子合照那個,我那痛苦都溢出屏幕了,你感受到沒有啊?”
應許沒有說話,就在電話那頭安安靜靜地聽著,聽白知景絮絮叨叨說他今天都干了些什么,說爺爺養的狗去洗澡了,說家里的小貓今天滴耳藥了,說晚上的帝王蟹有多新鮮,說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圓嘟嘟的白胖子......
本來應許覺得只要聽聽白知景的聲音就夠了,本來他以為只要聽見白知景的聲音,就足夠安撫他一整天的混亂和無奈,然而不是的。
應許當然知道白知景在等他的電話,但他不敢聯系白知景,他生怕自己脆弱的、陰郁的情緒暴露在白知景面前。回來的路上,他不斷地在心里反反復復暗示自己,告訴自己他可以撐過去的,十四歲那年可以,二十歲這年一樣可以。
回到家里,他先照顧爺洗漱入睡,又安撫了驚慌失措的妹妹,他鎮定得仿佛沒有什么事情是他解決不了的,他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一家之主。
然而,當他拿起手機、打開屬于白知景的對話框的時候,應許才發現他的手指尖在顫抖。
他是要拿手術刀的人,老師們不止一次夸過他手穩,但就在靠近白知景的這個瞬間,他竟然在發抖。
應許才發現,僅僅聽見白知景的聲音怎么夠,愈要陷入泥沼里的人,就愈發渴求皎白的月光。
“景兒,”應許沉聲打斷了白知景,“打開攝像頭,我看看你。”
“啊?”白知景吸了吸鼻子,跳下床確認房門已經鎖好了,這才得瑟地說,“我就知道你想我呢,我今天鼻子上長了顆痘來著,都是被你給氣的……”
他邊說邊打開了視頻,應許的臉出現在屏幕里,背靠著那棵榕樹,身上穿著一件松垮的米白色毛衣,露出流暢的脖頸線條和形狀分明的鎖骨,在月光下有種近乎鋒利的精致感。
“你怎么穿這么點兒站院子里啊,多冷吶,風呼呼吹呢!”白知景邊說邊把應許的臉調到全屏,緊接著愣了兩秒,輕聲問,“應許,你怎么了啊?”
應許背靠著樹干,注視著屏幕里的白知景:“嗯?什么怎么了?”
白知景抿了抿嘴唇,他也說不上來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到應許就知道不對勁,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應許最好的人,應許怎么可能瞞得過他呢?
“就是、就是你......”白知景不知道該怎么說,干著急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看著怎么這么累啊?”
應許也一怔,接著緩緩勾起唇角。
“你笑什么啊!”白知景恨不能一頭從屏幕里鉆過去,“我都急死了你還笑!”
“累啊,”應許偏了偏頭,漆黑的瞳孔里像藏了一汪幽泉,片刻不移地注視著白知景,“景兒,今天太累了。”
“你干嘛了呀?”白知景嘆了一口氣,心疼地說,“你不是晚上才家教嗎?那你下午是去實驗室干活啦?關師兄也真是的,還沒出元宵呢就壓榨你,虧我上回還請他吃烤串呢,下次不請他吃飯了!”
應許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視頻通話里一臉不樂意的小家伙。
白知景見他沒有否認,以為應許真是在實驗室里累著了,癟嘴說:“那我給你揉揉臉蛋子吧,揉揉就不累了。”
他說著把手湊到屏幕前,隔著鋼化膜輕輕揉捏應許的臉頰,沒幾秒自己就先樂了,問應許:“好點兒了沒?”
應許點頭:“好了,看到你就好多了。”
“去去去!”白知景紅著臉嗤他,“盡說些肉麻的,我雞皮疙瘩都跑出來了!”
“是真的,”應許凝視著白知景,好像連眨眼都舍不得,“看見你就好多了。”
白知景又是害羞又是得意,晃著腦袋說:“給你看給你看,那你多看看我!”
應許笑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白知景聽見那邊傳來風聲,擔心應許凍著了,忙不迭把他趕進屋,這才掛斷了電話。
應許被吹得渾身都是涼的,像是剛從從冰窖里被撈上來似的,白知景往他心頭塞了個暖寶寶,他覺得自己借著這點兒熱就能撐下去。
在書桌前坐了幾分鐘,應許翻開一本解剖學課本,打算借著學習理一理混亂的思緒。
“吱呀——”
木門被輕輕打開,應英姿從門縫里探出半個身子,紅著眼圈喊他:“哥......”
應許轉過頭:“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應英姿說,“你在院兒里給白知景打電話了?你告訴他了嗎?你讓他幫幫咱們......”
“英姿,”應許合上課本,“這是我們家的事情。”
“我知道,”應英姿想到那個男人手背上的紋身,還是禁不住后怕,“可是——”
“你聽話,睡覺,”應許對妹妹笑了笑,“有哥在,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