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景和宋寶貝下了出租車,遠遠就瞧見應許站門口等著了。
月老祠大門刷成了朱紅色,應許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被這么一襯,顯眼得很。
“景兒,”宋寶貝嫌熱,“這啥地兒?來這兒干嘛?求姻緣吶?”
白知景看見應許,下意識想跳起來揮手,手臂還沒抬起來呢,又蔫兒吧唧地放下了。
應許也第一時間看到了白知景,眼睛倏地一亮,緊接著又看見了白知景后邊的宋寶貝,才剛彎起的唇角一點點沉了下去。
隔著一段距離,白知景似乎瞧見了應許的眼神,又看不那么真切,心頭猛地一跳,退了一步和宋寶貝并肩走,興致不高地咕噥:“差不多吧。”
“有毛病,”宋寶貝哼了聲,“你不求我不求應許哥也不求,咱三人來這兒有啥意思,又不是什么名勝古跡,打個卡還是怎么的?”
“你咋知道我不求呢!”白知景頂了一句。
宋寶貝嘲笑他:“就你這樣的還求月老呢?景兒,不是我笑話你,你這種一個優點都沒有的,被丘比特一箭穿心的幾率比見了鬼都小......”
要放在平時,白知景早和他干起來了,但今天他實在沒那個心情,只是嘟囔了一句:“那也有別人求......”
“你不是吧?”宋寶貝覺察出他不對勁兒了,湊上去問,“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我和你開玩笑呢!”
倆人走到應許面前,白知景瞅了瞅應許,襯衣白凈,牛仔褲清爽;袖口往上別了一點兒,露出形狀分明的腕骨。
白知景心里有點兒暗暗得意,不知怎么又有點兒不高興,想讓別人知道應許好應許帥,又怕別人知道應許多好應許多帥,反正就是特糾結一心情。
“應許哥!”宋寶貝嚷嚷,“還好你已經來了,你瞅瞅景兒,又犯混了,非要和我鬧!好在我這幾天感覺我自個兒成熟了,不然我非得和他決裂不可......”
“你要裂就裂,真能磨磨唧唧,”白知景不知道怎么面對應許才好,干脆把目光挪到宋寶貝身上,瞪著他說,“還一輩子的好哥們兒呢,你和我決裂的速度比你裂褲襠速度都快!”
“都消停點兒,”應許強行把他們倆分開,“廟里有神仙看著呢,丟人不丟人?”
“我是團員,我唯物。”宋寶貝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白知景“切”了一聲:“你還唯物呢?走夜路都怕遇著女鬼。”
應許無奈地搖搖頭,對白知景一抬下巴:“你也少說兩句,站到我這邊來!
宋寶貝哼哼兩聲,瞧見邊上有個賣糖人的小攤,過去湊熱鬧了。
白知景抬頭瞄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皮,非但沒有站到應許身邊,反而抬腳往邊上挪了挪。
應許眉頭一皺,不明白小孩兒這兩天是怎么了,突然就開始躲著他,就像是怕極了見到他似的。
“師弟,”清清朗朗的一道聲音傳來,關之衡是自己開車來的,搖下車窗和他們打招呼,笑著說,“景兒也到了,對虧你幫我把應許喊出來,否則我還真沒那個能耐約到他,這都一年多了,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白知景突然就心慌意亂,手心里直冒冷汗,根本不敢看應許是什么表情,低著頭說:“不用謝。”
“師兄,你怎么來了?”應許聲音淡淡的,一點起伏也沒有。
“我求知景把你約到這里來的,”關之衡垂眸,“有事情和你說!
白知景盯著自己腳背,雙手背在身后,十根手指頭緊緊絞在一起。
“我先去后面停車,一會兒過來找你!
關之衡說完就開著車離開了。
話說得這么直白了,應許不可能聽不出關之衡的意思,關師兄對他什么心思他早就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婉拒的滴水不漏,因為他根本不在意。
向他示好的人太多了,從男的到女的,從beta到Omega,甚至不乏一些Alpha,但應許完全不在意。
他的精力很有限,他的時間很緊張,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像他這種肩上挑的擔子無比重的人,多看別人一眼都覺得是一種浪費。
他只在意白知景罷了。
“景兒,”應許雙手插兜,跨步站到白知景身前,“你知道他想干嘛嗎?”
白知景盯著面前投下的一片陰影,悶聲悶氣地回應:“知道,你師兄和我說了。”
“那你為什么還叫我過來?”應許接著問,“為什么不先問問我的意見?”
白知景緊緊捏著拳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太陽在應許背后,應許的影子把他整個都包裹住,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應許已經這么高大了,壓得他就要喘不上來氣。
他腳尖動了動,默默地往宋寶貝那邊靠。
應許一把扣住白知景的手腕,沉聲喊了他一聲:“景兒,過來!
“我不,”白知景掙了掙腕子,心里邊別扭得很,“你趕緊松手!
“你聽話,”應許幾乎沒有用這么強硬的口氣和白知景說過話,“到我這邊來!
白知景都難受死了,他好像有點兒明白自己為什么難受,又不是全然明白,腦子里模模糊糊的有個猜想,卻又不敢去證實。他腦子里像有個小小的龍卷風團在刮,應許就穿著白襯衫站在風暴中心,他想睜大眼睛看應許,又被揚塵迷了眼。
這會兒聽見應許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氣和他講話,白知景心里一股子委屈感瞬間涌了起來,當下聲音都變尖了:“你干嘛呀!有神仙在里面看著呢!”
兩個人僵持不下,宋寶貝這缺心眼兒的看完糖人回來,一下子就覺出古怪了。
他一根手指輕輕推了推白知景的肩膀,又扭頭看應許,笨嘴笨舌地打圓場:“你倆也決裂啦?別。∫靶軒途驮蹅內辛黜浦,可不能散了啊!景兒,你剛才不還說呢嘛,說裂就裂的叫褲襠,不叫哥們兒!”
“知景!你來啦!”井飛飛從公交車上跳下來,小跑著奔過來,“我爸只讓我出門兩小時,晚上還要做高數題呢......”
白知景看見有人來了,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應許一眼,眼睛清凌凌的,黑葡萄似的瞳孔里摻雜了一絲絲哀求的意味。
應許從來都受不住白知景用這種眼神看他,不自覺松開了手。
白知景終于有了個躲開他的由頭,迎著井飛飛跑上去:“你怎么遲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算準了這個點兒等紅燈的概率才出門的,誰知道還是算偏了,我下次一定再精確,”井飛飛連道歉都有股子數學家的味道,瞧見白知景手腕好像有點兒紅,問他,“知景,你手怎么了?受傷了?”
“曬得唄,”白知景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還不都是等你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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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佛最后沒來成,說臨時有事情不方便出門,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三個高中生自動湊在了一塊兒,應許和關之衡走在前面,兩個人身上都有種如出一轍的儒雅氣,又不完全相同。
應許眉骨很高,顯得眉眼輪廓比一般人更加深邃,因此更鋒利一些,關之衡看上去則柔軟多了。
“你別說啊,”宋寶貝樂呵呵地八卦,“應許哥和他師兄還真是挺般配,景兒,你選月老祠這地兒還真是選對了,歪打正著啊這是!”
井飛飛表示贊同:“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他們確實很匹配,就像是最精妙的數學公式,多一個小數點都會破壞平衡!
白知景低著頭沒說話。
過了沒多會兒,關之衡說有話要單獨告訴應許,把應許叫到景觀橋另一邊去了。
月老祠很偏僻,即使是假期人也不多,祠堂中間有一顆巨大的參天古樹,牌子上刻著三個字,叫連理樹。
廟祝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張紅紙、一條紅線,和他們說只要把心里那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再用紅線掛在樹上,有情人就能終成眷屬。
“伯伯,你這是沒有科學依據的,”井飛飛一板一眼地辯駁,“得出一項結論前一定要充分求證,任何一個公式的誕生都要經過千百次的實驗......”
宋寶貝給聽樂了:“是啊是啊,你做過什么實驗沒?有證據證明這樹真這么神么?”
白知景平時最愛湊熱鬧,這會兒卻是一言不發,攥著那張紅色紙片,抬眼往橋對面看。
他手腕都給應許攥紅了,要不是公眾場合人多,他剛才差點兒都要疼哭了,應許也不說來給他揉揉,虧他對應許那么好,應許對他可是真壞。
白知景天生皮膚白,輕輕一捏就能留個印子,這會兒腕子上紅了一圈,就和套上了紅線似的。
腦袋里那團龍卷風刮個不停,白知景低頭看著手里那張紙,一下子想了很多。
——因為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對應許更好了,所以應許不能喜歡別人。
一個自洽的邏輯忽然冒了出來,白知景指尖一麻,心臟忽然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好像明白了,其實他也想要確認,他也想要看看應許應許心里的名字是誰的。
如果應許在紅紙上寫了關之衡,那他無話可說。
如果沒有,如果沒有......
橋對面緩步走過來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色襯衣,另一個穿著淺藍色外套。
白知景太陽穴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