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景穿著人字拖,蹦跶到胡同口的小賣鋪要了一根大寶牌奶味兒冰棍。
“叔,”白知景扒在煙柜上說,“給我找根底下的,要最冰冰涼涼的。”
“放里頭不都一樣么,”老板叼著煙,從冰柜最底下給他翻出根冰棍兒,“我說你這小景寶,先前不才買了兩根了,吃這么多,小心你爸知道了揍你。”
“我給應許買的,應許不開心了,我要哄哄,”白知景解釋道,說完又補了一句,“他老讓我操心了!”
老板見他這副小大人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伸手在白知景頭上揉了一把:“就你這小樣兒,你還操心人應許呢?”
“那可不是嘛!”白知景接過冰棍兒,像模像樣地嘆了一口氣,“我可比他成熟多了,我都百度測過了。”
“行行行,咱們小景可不就是最厲害的么!”三毛爺爺恰好路過,樂樂呵呵地說了一句。
這胡同里前前后后住了大幾十號人,就沒人不喜歡白知景的,任誰見了白知景都樂。
老板撣了撣煙灰,玩笑道:“你說這應許也真是的,這么大個人了,都大學生了,怎么還讓你替他操心呢?”
“那也不能怪他,很多大學生有時候也是要讓人|操心的,”白知景皺了皺鼻子,下意識地為應許說話,“而且我也樂意操應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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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太陽已經下山了,但空氣還是熱騰騰的。
白知景怕冰棍融化了,扔下兩個鋼镚就往回趕,小跑著進了屋子,三兩下拆了包裝袋,把奶白色的冰棍兒遞到應許嘴邊:“喏,涼絲絲的,你快吃,第一口最甜!”
他自己緊趕慢趕的,從家里跑到胡同口,又從胡同口跑回來,額頭上全是細汗,臉蛋也跑的紅紅通通的,全身上下都冒著熱氣,唯獨手里邊那根冰棍兒是涼的,往外滲著絲絲涼氣。
應許從口袋里找出手帕給白知景擦汗,白知景急吼吼地把冰棍兒往前一遞:“你快吃呀,一會兒化成水了,那奶味兒就散了!”
“好好好,吃吃吃。”
應許低頭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牛奶味兒是挺重,一吃就知道是香精調出來的,遠不及白知景身上的味道好聞。
“怎么樣?”白知景舔了舔嘴唇,“好吃不?”
“好吃,”應許說著又咬了一口,“特好吃。”
白知景樂了:“那你心情好點兒了?”
應許笑了笑:“好了。”
“我就說吃冰棍兒有用吧,”白知景挺得意,瞧見應許總算笑了,終于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撩起T恤下擺扇了扇風,“操心可太累了!應小許,你以后還是少讓我操心了。”
他神情挺嚴肅,語氣挺認真,就和老父親教育家里調皮搗蛋的熊兒子似的。
應許憋著沒笑,坐在他身邊調侃道:“怎么著?讓你跑一趟買個冰棍兒就累成這樣?”
“那哪兒能呢,”白知景拍了拍雪白的肚皮,“我累那是因為我心里難受。”
應許以為他又在胡侃:“怎么還心里難受上了?你不是挺成熟了嗎?”
“你不開心了唄,”白知景癟著嘴,甕聲甕氣地說,“你不開心了我心里就難受,可別扭了,我考試不及格都沒這么難受。”
應許一愣,握著冰棍的手指頭下意識縮了縮,心頭猛地一跳,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些緊張。
“景兒,”應許叫了他一聲,問道,“我不開心了,你為什么難受?”
聲音輕飄飄的,聽上去有點兒小心翼翼,又有點兒像隨口一問。
“那我哪兒能知道啊,”白知景抓了抓汗涔涔的脖子,大大咧咧地躺倒在沙發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這不就和天兒熱了要流汗、天兒冷了打哆嗦一樣,哪兒有那么多為什么。”
應許莫名紊亂的心跳漸漸平息下來,想想又覺得有點兒好笑,白知景就是個不開竅的小屁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不說要做番茄炒蛋嗎,”應許說,“趕緊去,爺聽說你要下廚,剛念叨了好幾次呢。”
“唉,”白知景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晃著腳丫子自我感動,“你說我怎么這么忙呢,上有老下有小的,要給你買冰棍兒,還要給爺炒蛋,明天我爹回來了還得想著怎么哄他別揍我,老中青三代人都不讓我省心,我可太操心了我!”
“行了你,”應許把冰棍棒子往他腳底心一戳,“讓你炒個蛋怎么這么費勁呢?”
白知景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行,看我神廚景兒大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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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景的西紅柿炒蛋用了兩個西紅柿外加四個雞蛋,盤子里紅紅黃黃一大灘。
“賣相欠佳,”白知景往爺和應許碗里一人舀了一勺,“但勝在火候和顛勺的力度,趁熱嘗嘗。”
要不是親眼見到白知景在廚房里一通忙活,應許還真懷疑這盤東西是從肛腸科端出來的。
爺一點兒不嫌棄,吃完后比了個大拇指,瞇著眼贊賞道:“好吃。”
“你也說說,”白知景轉向應許,“評價盡量客觀,不要盲目夸獎,這樣我才能進步。”
應許硬著頭皮才把那灘東西咽下去,問道:“接受批評嗎?”
“不接受,”白知景搖搖頭,“說了要客觀,怎么還有批評呢?”
“成,”應許喝了一口湯涮了涮嘴里的味兒,“那就是好吃。”
白知景開心了,啃著個肘子嘿嘿傻樂。
應英姿把自己憋在屋子里,沒出來吃飯,應許沒去叫她,也不讓爺去叫,說是讓她餓著,一個人好好反省反省。
白知景吃過飯推著爺出去轉悠了幾圈,回來喂爺吃了藥,又陪著看了個新聞聯播,爺困得早去睡了,白知景去對面院子找大明三毛玩兒。
過了八點半,應許把正和三毛搶木馬的白知景拎了回家,白知景沖了個澡,搬了個藤椅坐院里乘涼看月亮,乘著乘著想到明兒就周一了,又得去補習班上課了,再掀起眼皮一瞅黑黢黢的天空,不知道哪兒飄來朵烏云,把月亮遮了個嚴嚴實實。
白知景觸景生情、悲從中來,朝著應許那邊嚷了一聲:“應許!應小許!小應許!”
應許正在看書,大門沒關,聽見聲音出了門,靠在門邊問:“嚷嚷什么,十里八方的狗一會兒都被你叫醒了。”
白知景伸手指了指天,表情挺哀怨:“月亮沒了。”
應許估摸著小孩兒這是太無聊了,揶揄道:“屋里有梯子,要不你爬上去把月亮摘下來?”
“你可真能說風涼話,”白知景一只手掌托著下巴,另一手沖應許招了招,“你陪我談談心唄,我感覺也就你能和我聊聊天,大明和三毛太幼稚,說不到一塊兒。”
應許低頭笑了笑,剛也不知道是誰和大明三毛搶木馬騎,還把人三毛氣哭了。
“宋大寶呢,你怎么不找他談?”應許走到院子里,扯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
“大寶境界不夠,”白知景搖了搖頭,模樣挺深沉,“就想著拉屎撒尿,趣味比較低級。”
應許樂了:“行吧小幫主,你要和我聊點兒什么高級趣味啊?”
“我就是這月亮,”白知景說,“有烏云把我遮住了。”
他這話說的挺有詩意,應許忍俊不禁地問:“那什么是烏云啊?”
“補習班唄!”白知景哭喪著臉,抱怨說,“我不想上課,那數學老師賊裝|逼,上課還戴著個墨鏡,總是站在我邊上,煩死個人。”
胡扯八道了老半天,總算是說到正題了。
“你別看他不就得了,上課看的是黑板,誰讓你看老師的墨鏡了。”應許說。
“那我也控制不住啊,”白知景振振有詞,“他那墨鏡就和面鏡子似的,我忍不住就去照我自個兒,你說我長這么俊可怎么辦,不看就虧了啊!”
應許往他后脖頸拍了一巴掌:“你還挺能自夸。”
“我這是客觀評價,”白知景哼唧了兩聲,“你不知道我們學校QQ表白墻有多少人和我表白,現在的Omega真不害臊。”
應許這回沒忍住笑出了聲:“你還挺火爆。”
“那可不是嘛,”白知景得意地撇了撇嘴,又挎著臉可憐巴巴地瞅著應許,“哥,應許哥,你幫幫我唄,你就和我爹說我水平已經達到了高中標準,不需要補習班了。”
“那不成,”應許說,“我可不說謊。”
“撒個小謊有什么的......”白知景咕噥了一句,立即反應過來,瞪著眼睛說,“這怎么能算撒謊呢,我這水平上個高中那是綽綽有余了都!”
“成,”應許雙手環胸,“我要是幫你,你給我什么好處?”
白知景想了想,認真地說:“你收獲了我的尊重。”
應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給了白知景一個腦瓜嘣:“別耍賴皮了啊,趕緊回屋睡覺,明早我送你上課去。”
白知景坐在小竹椅上,瞥了一眼應許,又仰頭看著天,裝模作樣地感慨道:“月亮啊月亮,請問這世界上還有人愛我嗎?”
應許樂的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