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郎躺在床上,不禁唏噓。
玄壬子飛升前留下的靈魂拷問,一件不落,全都擺在了楊三郎的面前。
誰該被殺,誰該被留呢?
原來所謂的善惡,不過是以強制強,以弱制弱的騙局。
人類社會的秩序,看上去是強者制定的,其實真正需要秩序來約束別人的,又何嘗不是弱者呢?
文明的等級,究竟是以對待生命的態度來進行劃分,還是單純的比較科學技術的發展水平來進行界定?
文明之所以被傳承,似乎是因為,文明的內容大多與生命個體、個體與群體、群體與自然、自然和宇宙之間的關系應該是一種什么狀態有關。
亙古以來,無論是東西方文明如何細分,地球上流傳下來的,基本都在討論這種狀態。
然而,文明既不是地球人類獨有的,也不是地球人類首創的。
大部分人所接觸的所謂文明,只是掌握話語權的人,想讓或者說允許他們接觸的。
既然自己已經接觸到無限文明的一部分,就沒必要再把思維限制在有限文明里,去進行幾乎無法完成的強行匹配。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是因為在天地大道面前,沒有什么仁義道德,人類制定的一切法則,只是基于人類共同體大部分共同利益,經過復雜的商量、權衡和退讓,用大多數人認可來約束全體的形式,用以掩飾極度自私自利需求的偽文明。
人類的秩序,相對于天地宇宙真理,一文不值!
楊三郎這么想著,終于明白閻王爺為什么要強調,行使生殺大權,要不留痕跡。
不再糾結自己的殺戮行為,楊三郎便很快睡著。
孫曉偉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睡得朦朦朧朧,頭昏腦漲,看著身旁熟睡的楊三郎,很想一腳把他踹醒。
孫曉偉總是睡得快,但睡得淺,楊三郎卻是睡得慢,睡得深。
楊三郎心里有事,忽略了這一點,把孫曉偉自己撇在家里,他才會半夜醒來。
孫曉偉自己下樓去買早點回來,楊三郎也已睡醒,在衛生間洗漱。
布置好早飯,孫曉偉坐在飯桌前等楊三郎過來,他要問問楊三郎,昨天晚上,到底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你知道山虎團么?”楊三郎坐到飯桌前,看著滿臉嚴肅的孫曉偉,說道。
“聽說過,專門為那些老板平事的,平時都在山上,比較隱秘,具體知道都是誰,躲在哪里的人不多,怎么?”孫曉偉隱約覺得,楊三郎大概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出差錯的話,應該以后都沒有山虎團這個組織了。”楊三郎拿過一根油條,咬一大口,略帶不滿地說道:“你買的有點少了,還不夠我一個人吃!”
“都給你吃!你先告訴我,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孫曉偉把油條豆漿,還有咸菜,一股腦推到楊三郎面前,問道。
“你最好什么都別知道,今天以后,我會極少跟你聯系,昨晚我想了很久,這條路,得我自己走,帶上你,我需要顧忌的太多。”楊三郎喝一口豆漿,認真地說道:“我已經打開了地獄的大門,回不了頭,也沒必要回頭,昨晚跟你說的,你沒聽,現在跟你再說一遍,趁著現在手里有資源,找個比較穩妥的出路,開超市就不錯,你可以和小蕓研究研究。”
“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你也別再問了,再有人找你打聽我,你就直接告訴他們,自己去烏頭山找,找到找到,你也不知道,我的事,你管不了。”
楊三郎把油條掰碎,泡到豆漿里,頭也沒抬,一股腦喝下,連嚼帶咽,塞得滿嘴。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孫曉偉強忍心中的憤懣,恨恨地對楊三郎說道。
“好!”
楊三郎嘴里的豆漿還未咽下,起身去臥室穿上外套,到門廳換上鞋子,瞬間消失。
孫曉偉愣在座位上,不敢相信,楊三郎會如此果決,等他反應過來,站起身去追,楊三郎已經回到柳志勇家門口。
打電話,關機。
孫曉偉無力地靠在門上, 慢慢滑到地板上。
莫名的空虛,像一座山一樣,從天花板壓下來,壓得孫曉偉喘不過氣來。
緩了好久,孫曉偉才站起來,像個木偶一樣,機械地坐到飯桌前,吃飯,換衣服,開車到單位上班。
羅金枝倒完馬桶出來開門,正好碰見楊三郎在門口等著,滿臉高興,拉著楊三郎的手,噓寒問暖,又埋怨楊三郎昨晚也不回來過節,跑去跟什么朋友喝酒,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嫂子,我都好著呢,曉妍醒了么?”楊三郎笑著問道。
“醒了,你們倆咋回事?怎么聽曉妍說,你好像從來不碰人家,你是嫌棄她比你大還是……?”羅金枝輕聲說著,忍不住往楊三郎的兩腿中間撇了一眼,關心地說道。
“放心,好使!就是覺得那種事,應該放在結婚以后,現在就那樣,再不確定未來什么情況,豈不是耽誤了人家嘛。”楊三郎笑笑,便要往屋里走。
“咳!嚇我一跳!你呀!摟著美人當枕頭,真是可惜了的!”羅金枝跟在后面,開玩笑道。
宋曉妍已經穿好衣服,聽見外面的說話聲,猜到是楊三郎回來了,趕緊跑出來看看。
看見楊三郎,宋曉妍滿臉高興,挽著胳膊問吃過沒有。
“吃過了,有件事跟你說。”楊三郎走進西屋,看著宋曉妍問道:“那天那個誰送來的東西還在么?”
“啊?在!在!”宋曉妍回憶著,轉身對羅金枝說道:“嫂子,那些錢和首飾,三郎要。”
“哦,好!我去拿。”羅金枝道東屋打開大衣柜,從最底層的棉被里掏出一個布包,雙手捧著,遞給楊三郎。
“三郎回來啦?昨晚去哪了?吃餃子沒?”柳志勇也從被窩里起來,打個哈欠,問道。
“一個朋友家,吃過了。”楊三郎掂一掂手里的布包,笑道:“不是自己辛苦掙來的,拿著不踏實,我今天要送回去。嫂子,你給萌萌打個電話,看她今天有沒有空,我回趟房子,拿點東西。”
“咳!那就是你家,還打什么電話啊!”羅金枝雖然這么說,還是拿出手機,給柳萌萌撥過去。
柳萌萌中午有空,楊三郎便約好中午回去。
宋曉妍知道楊三郎把房子便宜租給柳萌萌,心里不舒服,卻也不好說什么,只是覺得楊三郎剛出院,就風風火火的,又擔心他的身體。
“再吃點兒吧,我燒火做飯!”
羅金枝洗完手,往鍋里收拾飯菜,宋曉妍看見,也趕緊出去拿柴火。
“好!沒吃飽!”
楊三郎把布包放到茶幾上,坐下,暗笑自己飯量見長。
柳志勇已經穿好衣服,倒杯水喝一口,看著楊三郎問道:“身體都好了?傷得那么重?”
“好了,沒事了,能跑能跳,飯店的事,辛苦了!”楊三郎笑道。
“哪里的話!還得謝謝你,沒讓我閑著,也是一筆收入。”柳志勇坐到炕上,想了想,問道:“你有什么打算?砍那么多桃樹,想干點啥?”
“先鞣制吧,以后再說。”楊三郎心里開始思考,該如何跟柳志勇說,明年滿山種樹的事。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不會真想就在山上呆著吧?”柳志勇雙手撐住身體,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和曉妍也都老大不小了,這種事本不該由我來說,但曉妍就像我們自己家人一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得有個準話兒吧?我看你也是個有能耐的人,別人送的錢你不要,你也不去賺錢,總不能讓我們曉妍……”
“咳!咳!……”
沒等柳志勇說下去,羅金枝用力咳嗽幾聲,宋曉妍挎著一籃子柴火,正從外面進來。
“我不會耽誤曉妍的,飯店的事基本用不到我了,今天我來就是為了把這些給人送回去,他家里出了點事,這禮對我來說,太重了。”楊三郎用手指一指布包,說道:“從今往后,我就住在山上的破草屋里,明年我打算把烏頭山全種上桃樹,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張羅人來干,沒時間就算了。”
說完,楊三郎拿起布包,就要往外走,看見墻上掛的車鑰匙,淡淡說道:“面包車送給你了,到哪去有個代步的,以后也少不了麻煩你捎點兒東西。”
羅金枝和宋曉妍聽見楊三郎的話,立刻意識到,柳志勇說重了,急忙過來,要攔住楊三郎。
“柳大哥說得對,很多事,我是欠考慮,我不是一個適合結婚的人,對不起,打擾了!”
楊三郎退后一步,對著宋曉妍深鞠一躬,繞過二人,快步走出柳志勇家。
宋曉妍的眼淚瞬間奔涌而出,轉身哭著就去追楊三郎。
追到門口,楊三郎卻已經不見蹤影。
跑到烏頭山的路口,四下看看,也是沒有。
“三郎!!!”
宋曉妍撕心裂肺地哭喊,喊到嗓子沙啞,也收不到楊三郎的任何回應。
對于某些人來說,人生最大的遺憾,不是來不及,而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羅金枝跟著出來,把宋曉妍扶回家里,一面好言相勸,一面埋怨柳志勇說話沒數。
是啊,很多人和事,并不是你想想就能想明白的。
有時候,一個人突然從你的生活里消失,往往不是迫不得已,就是另有苦衷。
相遇是緣,又何必苦苦相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