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巖差點沒尿褲子,大氣都不敢出,躡手躡腳又回到炕上,假裝沒有撞破,慵懶著嗓子喊一聲:“娘子姐姐哪里去了?”
許氏聽到聲音,裝回腦袋,從外面往正屋走,笑吟吟,嬌滴滴地說道:“親親相公,奴家院子里方便去了。”
這一聲放在平常,黎巖便被勾起八分魂魄,九分色心,翻身就要與許氏大戰三百回合。
可是現在,黎巖渾身冷汗直冒,腦袋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
還未待許氏回到炕上,黎巖便一個翻身,避開許氏,提著褲子幾步跑到院子里,口中嚷道:“尿急!尿急!”
黎巖以為,許氏會躺回被窩,自己便借機跑出去,四處喊人,救自己一命。
卻沒有想到,許氏不慌不忙,跟在后面,來到院子,就那么笑著,看黎巖解手。
跑不掉,又不敢叫,黎巖只好強作鎮定,跟著許氏回到炕上。
許氏沒有急著睡覺,而是借微弱的月光,與黎巖談起心來。
許氏問黎巖:“這些時日,我曾害你否?”
“沒有。”黎巖答道。
“我只是對你有萬般不舍,縱然為鬼,也絕無害你之心,日后你若是有福,另尋他人,延續香火,我也不會怪你,選塊好地,把我葬了,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場。”許氏滿臉幽怨,語氣中充滿了不舍。
果然是鬼,黎巖剛才去院子里,她就已經知道。
黎巖本來心善,許氏現在這么說,心中更是不舍,想想她平日里也是貼心體己,一日三餐,照顧得很好,反而生出許多愧疚。
貧苦的生活還要繼續,黎巖和許氏也是相安無事。
但是某日上午,黎巖去東村擔草,路遇一個云游的和尚,見黎巖滿臉黑氣,料定他家中有鬼。
黎巖以為遇到了高人,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和尚算算時日,覺得此鬼應該不是多么厲害的角色,便與黎巖商議,與他驅鬼。
也怪那和尚輕敵倒霉,不知這許氏與黎巖相交多年,感情彌深;亦不知那女鬼與黎巖日夜相處,陰陽交換,吸走黎巖多少陽氣,早從怨鬼變成厲鬼,強行驅鬼,反遭禍累;更不知那女鬼,趁黎巖夜里睡著,偷跑出去,殘害了別家多少男人,吸走他人多少魂魄,更是鬼力深厚,輕取不得。
更要怪這老實人黎巖,并沒有驅鬼的決心,不愿去正規的寺院道觀,請那有修為的和尚道士,前來捉鬼。
和尚與黎巖商定,要黎巖把和尚引到家中,藏在前院暗處,去引女鬼出來,到時和尚便念動經咒,將她縛住,就此超度。
最不濟,也是驅趕出去,還黎巖一個真正的家。
黎巖依計行事,回到內院,去請許氏出來,看看今日的草有多好。
那和尚并不知道,這院子被鬼氣環繞,他剛一接近,盛氣逼人,早被那女鬼嗅到氣息,提前做好防范。
黎巖去喚那女鬼出來,她只是將計就計,雖然是中午時分,太陽正烈,也打個油紙傘,慢慢悠悠從廂房出來。
因為她心里,把這和尚吃定了。
黎巖和女鬼往前院走,快到的時候,趁機干咳一聲。
和尚收到暗號,打起精神,便要念誦經咒。
女鬼卻完全不為所動,笑吟吟的看著和尚,直把和尚笑得念完前面忘記后面,心神慌亂,便要奪門而逃。
一旁的黎巖心說:完蛋!來了個沒用的和尚!
女鬼往空中拋出油紙傘,油紙傘還未落地,便已經咬住和尚的脖頸咽喉,將那真元,瞬間吸干,連同魂魄收進自己體內。
剩下一具干癟的尸體,女鬼當著黎巖的面,啃食干凈,最后舔著嘴角,瞪眼對黎巖說道:“相公好狠的心啊!要不是我提前封住了聽覺,今日魂飛魄散的,便是奴家!”
黎巖嚇得雙腿亂抖,尿濕了褲子,連抬腳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看著許氏猙獰的面孔,雙膝一軟,撲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喊饒命。
“也罷,難得遇到這么純的真元,今日里倒要謝謝相公哩!”這女鬼還惦念與黎巖的夫妻之情,嘿嘿一笑,說道:“快起來吧,骯臟了褲子,還要奴家漿洗。”
可憐那和尚,經咒都沒念完整,就被吸走真元魂魄,成為異鄉冤鬼。
黎巖心生懊惱,卻也無處訴說,那女鬼卻是變本加厲,夜里不能與黎巖同房的時候,便四處去找那落單的男人,勾搭他做個石榴裙下的風流鬼。
這附近也沒有什么厲害的寺廟道觀,最近的白云觀也在五十里外,沒有馬車,還未待走到,便要被追回來。
黎巖也試過逃跑,卻無論跑到哪里,女鬼都能在晚上找到他,并以他家人和祖上的魂魄為要挾,對他外出的時間嚴格控制。
這果然是個厲害的女鬼。
聽黎巖說完,我也皺著眉頭,心想該如何收服。
如玉在旁邊拍拍我的胳膊,笑著推開門,往里而走。
我趕緊跟在后面,腳一踏進前院,已經感覺到陰氣森森,有一種莫名的冰涼感。
黎巖見狀,知道攔不住,便用木頭,將門向兩邊撐住,留下出口,為我們逃跑做好準備。
許氏正滿臉媚笑,在西廂房掌著一盞油燈,等我們進去。
細看那油燈,也是火光明亮,卻發白無煙,不似普通油燈發出的那種昏黃帶紅,冒著黑煙的燈火。
莫不是鬼火?
“進來啊!”女鬼往后退幾步,讓出位置,扭動腰肢,眼神中充滿了挑釁。
既然她能對那個和尚有所防范,肯定也已經準備好了對付我們的辦法。
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我伸手按住乾坤袋,準備伺機取出拘魂盤,將女鬼的魂魄收進其中。
“娘子姐姐,莫造殺孽了吧!”黎巖走進來,擋在女鬼和我們之間,央求道。
“你懂個屁!老娘今天給你吃了這道長,留下女的,給你當個媳婦,好為你黎家傳宗接代,你竟在此阻攔,惹火了老娘,連你一起吃了!”女鬼發怒,瞪著眼睛,兇相畢露。
“那就吃吧!”黎巖跪在地上,滿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說道:“只求娘子把我吃掉以后,就不要再傷害道長他們,就讓我去做鬼陪你,由道長超度你我,來生再做個恩愛夫妻吧!”
女鬼聞言一愣,癡癡地盯著黎巖。她沒有想到,平時唯唯諾諾,對她言聽計從的老公小弟,今天竟然會為了兩個陌生人,反抗她的意志。
雙方僵持著,女鬼的表情從憤怒張狂,變成猶豫躊躇,繼而痛苦掙扎,最后又變成滿臉猙獰,放下油燈,張牙舞爪,向我們直撲過來。
女鬼的目標是我,她想越過黎巖,直接過來了結我的性命。
黎巖在許氏撲出來的同時,站起身,伸手抓住女鬼的胳膊,把女鬼露出獠牙的腦袋,引向了自己的脖子。
女鬼一愣神,遲疑了三秒鐘,終于狠下心來,張口咬向黎巖的動脈。
說時遲那時快,我瞬身過去,伸手擋在女鬼的牙齒前面。
只聽到清脆的崩斷聲,再看女鬼,獠牙剛好落在我的手腕處,沒咬進去,被硬生生崩斷。
女鬼捂著嘴巴,退到一旁,那口中竟然流出暗紅色的血液。
“你個……”女鬼嗚嚕嗚嚕,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恨得直跺腳,用手點指黎巖和我。
“家神何在!”
看來他倆還有情緣未了,黎巖一心赴死,果真成了鬼魂,有這份癡情,也難免受那許氏差遣。
我如果立刻使用拘魂盤,把許氏收走,又難保黎巖會不會隨之死心,羞愧赴死。
若是兩個死后甘愿輪回,也還好說,只怕黎巖變成鬼魂,當了那許氏的幫兇,到時豈不是好心做成壞事。
以黎巖的性格,很有這個可能。
若是請出家神,好言相勸,先穩住黎巖,再幫忙纏住許氏,那時我再拘她魂魄,就會省去很多麻煩。
“在!”
隨著聲音,蹦出四個年齡相仿,都在五十歲左右的老者來。
四個相互看看,呵呵一笑,排定輩分,輪番互拜起來。
這邊還未拜完,那邊又跳出三個年齡相仿的老者來,也是互相看看,卻沒有急著排輩分,而是四周看看,皺起眉頭,異口同聲的說道:“咦?這不是西屋大侄子家么!”
先跳出來的,聞聲湊過來,連忙行禮。
原來這黎巖的祖上,竟比許氏正配老公的祖上,低一個輩分。
七個祖先湊在一起,不知所以,轉頭看見黎巖和許氏,頓時明白了幾分,再看見我和如玉穿著道袍,與那捂著嘴巴的許氏對立而站,終于搞清楚狀況,趕緊過來,向我和如玉行禮,問道:“道長,要我等如何?”
我把情況大概一說,兩家祖先立刻跳向兩邊,對罵起來。
這邊說那邊家訓不好,教出個勾引嬸娘的不孝子孫;那邊罵這邊家風不好,娶來個勾引賢侄的放蕩女子……
雙方罵作一團,幾輩子的陳芝麻爛谷子,全都要翻出來曬曬。
眼看七個祖先就要動起手來,黎巖跪在雙方祖先中間,不停地磕頭。
黎巖帶著哭腔說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懇請諸位休再吵鬧,我犯下的過錯,愿意獨力承擔,自會去地府接受審判處罰,眼下應是商議如何把許氏帶走,莫要她再造殺孽呀!”
幾個老頭兒聞言,頓覺有理,立刻統一戰線,把矛頭指向許氏,紛紛指責許氏,不守婦道,殘害無辜,連和尚都不放過……
那女鬼正緩過斷牙之痛,被祖先們合力咒罵,臉上十分難看,赤橙黃綠青藍紫,像開了個大染鋪,大吼一聲:“夠啦!”
七祖畢竟只是平凡老百姓,就算死了,也沒見過這種陣勢,竟被女鬼唬住,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女鬼見唬住了眾祖,索性使一個媚術,把襦裙一下解開,露出白花花的肉體,扭動腰肢,嬌滴滴的說道:“枉你們一世,也沒嘗過我這么美味的身體,不如過來試試,要比你們辛苦做鬼,快活許多!”
別說那七個沒見過世面的老頭兒了,就是這黎巖,天天與許氏睡在一起,也沒抵住媚術的誘惑,竟也直了雙眼,癡呆呆往許氏身邊走去。
我趕緊捂住如玉的眼睛,這場面,太混亂了。
如玉推開我的手,歪頭說道:“應該捂眼的是相公吧?”
呃,差點忘了是來干嘛的。
我歪頭看看如玉,問道:“這么亂,咱還管么?”
“和尚又生分別心了!普天之下,不都是可憐之人么?”如玉笑笑,準備掐訣念咒。
正在此時,又聽到兩個男人的聲音,連續喊著,往這邊過來:“且慢!”
我和如玉聞聲望去,兩個年紀相仿、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忙不迭地跑進院子,只是那身上,甚是滑稽。
一個身穿破爛軟甲,腦袋上有一支箭矢正中面門,深深插進頭骨之中,右胳膊已被砍掉,身上各處也是被箭矢射中,氣喘吁吁地走過來。
另一個軟甲比較完整,但是一柄長矛從心口插過,直透后背,臉上還有個窟窿,跑起來還左右搖晃,那窟窿里也好像漏風,呼呼而來。
這是什么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