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哪來的妖精,你不就是個大妖精么!
我未等發問,如玉卻輕輕按住我,探身出去,四下看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倒正是個妖精出沒的好地方。
如玉將目光鎖在路旁的幾棵樹上,仔細搜索,突然用手指著路邊一棵槐樹,大喊一聲:“哪里來的妖精!”
黑鬃馬靠邊停下,噴著鼻息,仰頭瞪著眼睛,也看向那棵槐樹。
我也探出身子,順著如玉手指的方向,槐樹上面正有三只喜鵲,望馬車這邊看著。
是昨晚的喜鵲精?
我瞇著眼睛,仔細觀瞧,卻看不清楚。
三只喜鵲看見我,立刻飛過來,落地的瞬間,變成昨晚的道士模樣,與黑鬃馬保持安全距離,拱手說道:“見過大師!”
“沒事了,昨晚辛苦他們三個,背著我飛到白云觀呢。”我拍拍如玉的胳膊,笑著問道:“三位道友因何攔車?有什么指教?”
三個互相看看,為首的喜鵲精向前一步,拱手說道:“一則擔心大師,不知昨夜大師獨闖白云觀,結果如何;二則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師方不方便。”
“但講無妨!”我從馬車上下來,合掌還禮,笑著說道。
“我們想拜入大師門下,懇請大師收留!”
三個喜鵲精說完,同時跪下,以頭觸地。
“這……”
我該如何是好!
我回頭看看如玉,如玉卻滿臉嬉笑,雙手托腮,看著我們的熱鬧。
好吧,別家都是收人做徒弟,我卻收妖精。
“同修而已,同修而已,道友請起!”
我連忙上前,要扶起三位。
“大師若是不允,我們三個今日就跪在這里。”三個喜鵲精同時說道。
“快收下他們吧!我路上也有個伴兒,說說話!”黑鬃馬回過頭來,笑著說道。
“呃,好吧!”我又回頭看看如玉,再看看黑鬃馬,看著喜鵲精,只好答應下來。
我總是不太會拒絕別人。
三只喜鵲精聞言,對我三叩首,行過拜師禮,便上前攙扶我上馬車。
“嘿嘿,那你們叫我什么?”如玉歪著頭,問道。
“拜見師姐!”為首的一個拱手行禮。
“不對!不對!”黑鬃馬搖搖頭。
“拜見師妹!”中間一個拱手行禮。
“也不對!不對!”黑鬃馬繼續搖頭。
“拜見師娘!”最后一個拱手行禮。
“嗷——,這才對了嘛!”黑鬃馬仰天長嘯,發出歡快的叫聲,抬起前腿癲了幾下。
“拜見師娘!”三個合在一處,對如玉恭敬行禮。
“哈哈哈,你們……”如玉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后合,用手指著三個徒弟,看著他們認真的表情,忽然臉上一羞,躲進車篷,不再出來。
三個徒弟互相看看,不知所措,又來問我:“……師父?”
“呵呵,無妨的!蔽倚χ鴶[擺手,問道:“還未請教,你們三個姓名如何,怎么稱呼啊?”
“回稟師父,猝然成妖,未曾有甚姓名!睘槭椎囊粋,拱手說道:“還請師父賜名”。
“以后不必這么客氣,既然是一家人,隨便一些就好!蔽易隈R車上,想著給他們起個什么名字。
細看這三只喜鵲精,雖然如同三胞胎,卻也是有些分別的。
為首的一個,略微高壯一些,臉龐屬于比較標準的瓜子臉型,彎眉細眼,塌鼻梁小耳垂,嘴唇暗紅,絡腮胡子中夾雜幾根灰白胡須,膚色是三個中最白的一個。
中間的眼睛更亮一些,須發皆黑,下巴更尖一點兒,皮膚偏黃。
最后一個,臉型相對更顯圓潤,棱角沒有那么分明,眉眼之間透出更多的靈氣。
起什么名字好呢?
給妖精起名字,用不用也先測一下生辰八字,算一下五行分布呢?
真要測算,以什么為準呢?
以他們出生的時間算,還是他們成妖的時間算呢?
真是搞笑,收個妖精當徒弟,還要起名字。
“呃,之真,之純,之正,就這樣吧!蔽乙来沃钢齻,算是起好了名字。
“多謝師父賜名!”三個立刻單膝跪地,拱手行禮。
別說這八哥精,到底是念過書的,把人族的文化精髓,教授得很到位嘛。
“愛徒請起,我們繼續前行吧!”
我又跳下車,扶起之字三兄弟,要繼續趕路。
“還沒給我起個名字呢!”黑鬃馬不失時機地回過頭,長嘶一聲,看著我。
“哪兒都少不了你!叫你白龍馬,你愿意么?!”我笑著打趣道。
“白龍馬就白龍馬!總比沒有名字好!”黑鬃馬搖頭晃腦,歡騰道。
“叫之遠吧,道路雖遠,至之以止!蔽铱粗槐M的道路,淡淡說道。
“好嘞!多謝師父賜名!”之遠這回是真的高興,抖擻精神,準備動身。
無意間,按照名分,黑鬃馬也成了我的徒弟。
我給黑鬃馬起好名字,又被扶上馬車,三兄弟轉身拍馬,往南而行。
看著四個妖精,我不禁思緒萬千。
隊伍雖然壯大了,麻煩也會隨之增加許多。
這一路所去的地方,不是道觀就是廟宇,帶著四個妖精亂闖,一不留神就會生出禍端。
到時候別說甚么機緣了,不是孽緣就算燒高香了。
我鉆進車篷,如玉正盤腿坐著,見我進來,笑著說道:“孽緣不也是緣么?”
我一愣,心想,也是啊!
早上剛跟人家一眾道士夸夸其談,大肆講道,現在自己竟然胡亂糾結。
我湊過去,刮一下如玉的鼻尖,笑著說道:“你還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蛔蟲是什么?”如玉歪著腦袋,問道:“是一種很厲害的妖精還是什么法器?怎么會在你的肚子里?”
“呃……”
我可不想給如玉再普及一下生理知識。
如玉坐著,見我躺下,便也躺在身旁,輕聲問道:“你打算給他們吃什么?”
這是一個好問題!
只顧著收徒,卻忽略了一路上的口糧,就這點兒口糧,根本走不到明天晚上。
“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伸手摟住如玉,從未覺得如此安心。
路途顛簸,我和如玉不知不覺相擁而眠。
之遠再次停下,已經是中午時分,我們停在一條幾乎干涸的河邊吃午飯。
真、純、正三兄弟到底是喜鵲精,飯量很小,三個人分完一個燒餅,又喝些凈水,便覺精神百倍。
之遠胃口大,把周圍的干草鮮草吃個干凈,還覺得餓,又吃了兩個燒餅,只好多喝些凈水充饑。
我和如玉一人一個燒餅,再喝點水,數一數口糧,還剩十三個燒餅,一小捆咸菜,一小捆腌肉,便計劃路上化緣或者捕獵。
看上去之真的體力更勝一籌,我和如玉商量,讓他先回去觀音殿,看看萬江他們搬到井里沒有,如果在,就找萬江報個信,將八哥精叛變的情況說清楚,如果不在,到時候再說。
辦完事來找我們的路上,若有余力,再去刺探一下張班頭的情報,只是要萬般小心。
之真問如玉有什么信物,別去了洞府,打個誤會。
我從乾坤袋取出如玉的包袱,交給如玉。
如玉打開包袱,拿出一根珊瑚簪和一件貼身祥云紋紅色肚兜,用布帕包住,遞給之真。
我問如玉,有沒有什么避水珠之類的, 或者教之真個避水咒也好,別到時候進不去。
“乾坤相形,金木火土,甲丙戊庚,陰陽二水,我見避行。”
如玉伸出左手,并攏四指,用拇指掐住無名指和小指之間的壬子位,對四個徒弟說道:“如此念咒,便可避水,持續時間要看個人法力!
之遠看著,笑問道:“師娘,我掐哪?”
如玉臉上一羞,笑嗔道:“就你調皮!等你能化成人形再說吧!”
徒弟們哈哈一笑,收拾行李,準備動身。
如玉告訴之真,有珊瑚發簪在,便可自由進入結界。
如有阻攔,報上悟塵師父名號,若是遇到八哥精,不要糾纏,務要見到萬江本人,才拿出信物,老龍一看便知。
我囑咐之真,見到如意,務必要她注意洗澡水的處理和使用,不管泡過后身體有沒有變化,七天之期一到,都要倒掉,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倒進化生池中。
之真將咒語和我的囑托牢記在心,把布包收進貼身衣兜,變成喜鵲,往觀音殿飛去。
話分兩頭,路走兩端。
師徒一眾繼續南行,是走走停停,賞風閱景。
萬江那頭,已經在觀音殿外的水井中,悄悄駐扎。
收到如玉傳遞的訊息,萬江封閉入口,只開暗道;又在之真的幫助下,對洞府中陸上來的妖精進行了一次仔細甄別,將八哥精余黨消滅,徹底剪除內部隱患。
離開洞府前,之真冒險又過了一遍化生池,安然無恙不說,法身進入一個新的階段,法力更是得到成倍增加。
在之真的建議下,萬江給化生池加上了封印,外人看來就是一處平地,只有解開封印,才能進去。
之真找到如意,將我的話轉達給她,問她有沒有什么需要傳述的。
如意只說了一個字:“念!”
之真挑選兵器,覺得都不趁手,便委托袁師傅,加急做了三支打神鞭,注入法力,能夠伸縮變化,帶在身邊。
臨走的時候,萬江交給之真一個被龍魂封印的荷包,要他務必帶給如玉。
之真縣衙附近刺探情報,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這一夜,我們都經歷了一個小波折。
不同的是,之真有驚無險,只是帶回來一個口訊。
而我們一行五個,卻被困在了青遠縣南端的一個村子里。
這個村子,叫官道頭,意思很直白,就是青遠縣的官道,到了這里,便是盡頭。
村子不是很大,一條官道從北向南,將村子分成東村和西村。
村西是海拔六十米左右的連續丘陵,有四個山峰,像個公雞的頂冠,因此被叫做雞冠山;南面和北面的地勢都較高,與村落中最低的位置有十到二十米的高度差;村子往東地勢雖有起伏,卻相對平坦,有大片耕地;村子南端有一條寬六米多、深四米左右的故河,河里的水位隨干濕季節而有變化。
雞冠山在五行中屬于火行山,若是在村子的南面,有助長村運之功,卻在西面,克破金相,二勢相爭,若無補益,易生妖邪。
也許正因為這雞冠山的屬性和方位,官道頭村的住戶規模,即使發展到現在,也一共不到二百戶。
明初的官道頭村,只剩下原住民一十六戶,零散的住在村子西半部舊址,以及東村集中在一處、新遷來的流民八戶。
師徒一眾抵達官道頭村北口高地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家家戶戶正在生火做飯。
遠看過去,雖然一片破敗之相,但是,炊煙裊裊,也有幾分蓬勃的生機。
我和如玉,正在車篷內安排晚上各人的食物份量,馬車卻越來越慢,在接近最北邊民居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以為之遠又累了,便掀開轎簾,向前面看看。
還未等開口,如玉在后面輕輕按住我的肩膀,做個噤聲的手勢。
夕陽西下,漸漸被山峰遮住,整個官道頭村被巨大的陰影籠罩,相較之下,那有限的生機立刻顯得死氣沉沉。
升起裊裊白煙的村居,此時此刻,更像零散的墳頭,徒增幾分怖氣。
“師父,前面有鬼!”之遠噴著鼻息,用腳來回踢踏地面,警惕的看向前方。
之純和之正聞言,立刻分立之遠的身旁,同時高度緊張,向兩側觀望。
“有鬼?!”我重復了一遍,回頭看看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