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郎想不通里面的奧妙,便打磨著桃木劍往柳志勇家里走,走到拱橋的時候,隱約感覺側后方有人在看著自己。
楊三郎緩緩向右后方轉頭看去,只見草菇山下一座挺老的小房子門前,正有一個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黑色衣服老人,坐在門旁的石磨上,手里拄著一根棗木拐杖,瞇著眼睛在往這邊看著。
楊三郎被盯得有些發蒙,他突然覺得背后的汗毛一下子全立了起來,從隔著三座房子的位置看過去,依然能看清老者的眼神,他那雪白的眉毛下面,兩只黑洞的眼睛透出陰森而又深邃的光芒,仿佛在捉摸著什么。
楊三郎用桃木劍在后背拍一拍,強壓住被陌生人盯著的尷尬和不安,同時對這個兩間大小的房子格局好奇起來。
從位置上來說,如果這個房子向南面開門,明堂會更加寬敞亮堂,而且作為老人來說,從南門進出,也可以方便從草菇山上撿拾一些干草碎木,回來燒火,但是,這座小宅子卻偏偏選擇向西北開門,完全違背了北方居家住宅的朝向習慣。
西北開門,冬天凌冽的寒風可以長驅直入,陰氣過重,對于老人尤其不利。
就算村子整體坐落在一個盆地之中,這個小房子剛好建在第三地勢和第二地勢分界墻的邊上,門口的朝向與拱橋相接,完全沒有什么建筑可以遮蔽寒冷的西北風,這么安排,是不怕冷還是有什么高深的含義在里面?
楊三郎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知識儲備和所遇到的情況相差太遠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出于禮貌,楊三郎還是朝老者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老者盯著楊三郎,點點頭,詭異一笑,直把楊三郎笑得發毛,要不是大中午的,還真容易把人笑出毛病來。
楊三郎皺著眉頭,轉身往石拱橋走的時候,忍不住歪頭向后看一眼,驚然發現,石磨上早已沒有人影,但是那漆黑的木門卻絲毫未動!
這個村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楊三郎強定心神,用桃木劍拍拍腦袋,心說太嚇人了!自己當年跟狼對視,也沒這么瘆人過!
楊三郎加快腳步往橋上走去,心里安慰自己,大概是餓暈了,眼睛發花。
走過橋,剛好碰到柳志勇回家,楊三郎連忙湊過去,一把拽住柳志勇問道:“大哥,那個屋子里住著什么人?”
“哦,那個土屋啊,我們村最老的長輩了,今年少說也有100歲了吧,他自己也記不清是哪年的,一輩子沒娶過媳婦兒,他們那一支就剩他自己了,平時不愛跟人說話,也不讓人去他家,村里好心的鄰居怕他餓死,蒸了饅頭包子什么的都會用個筐子放在他門口的那塊石磨上,吃完飯再去把筐子拿回家,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的,怪人一個!”
柳志勇朝那個土屋看看,見楊三郎有點不自在的樣子,又關心道:“怎么?你看見那個老頭兒啦?”
“呃,是啊,他盯著我看,把我看得發毛。”楊三郎現在想想,還覺得有些瘆人,催促柳志勇道:“走吧,回家吧,我餓了。”
柳志勇和楊三郎并肩大步走著,匯報起找人幫忙的事來:“人都找齊了,9個壯勞力,有幾個還說不要錢,管酒就行。”
“呵呵,那可不行,哪有讓人白幫忙的道理。”楊三郎說著,從柳志勇的身旁又用眼睛去打量那座土屋,突然覺得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有些恍惚,心里笑笑,笑自己嚇自己,也笑自己也許是真的餓暈了。
吃午飯的時候,柳志勇問楊三郎道:“是今天開始干還是明天開始干?”
“明天吧。”楊三郎吃著飯,又琢磨起村子的布局和那個土屋來,有點心不在焉的說道:“整天好算工錢,也好安排午飯。”
羅金枝聽到楊三郎說工錢,連忙問道:“什么事兒啊?還要算工錢?”
柳志勇把楊三郎要花錢雇人,把南村五嬸家的桃樹林砍回來的事簡單跟羅金枝說了一遍。
羅金枝聽完,埋怨起楊三郎來:“你這不是亂花錢么,要那些木頭有啥用?家里又不缺燒的。”
“嫂子,我做個浴桶,山上用。”楊三郎被羅金枝埋怨著,心里反倒覺得暖暖的,有一種身在自家的氛圍。
“你弄個大木桶在山上洗澡,燒水啥的也不方便啊,還不如來家里洗,或者去泡泡溫泉多好!”羅金枝繼續埋怨著,又對楊三郎說道:“你要浴桶,買個現成的,也用不了那么多錢吧!你請那么多人,得干多少天啊!”
“對啊,你買個浴桶不是省事么,干嘛非得自己做一個啊?”柳志勇被羅金枝這么一說,也覺得楊三郎有點浪費,沒有必要。
“我有別的用處。”楊三郎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掛在墻上的桃木劍,說道:“我說了你們可能不信,但是,我想多研究研究那些事……”
柳志勇和羅金枝聞言愣住,相互看一眼,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半晌,柳志勇看著楊三郎問道:“兄弟,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遇著啥了?”
“沒。”楊三郎見柳志勇和羅金枝一臉不信的表情,認真地說道:“真的沒,快吃飯吧,要涼了。”
柳志勇夫妻二人見楊三郎好像有事瞞著,心生疑慮,知道也問不出什么來,只好先吃飯再說。
吃過午飯,羅金枝收拾著碗筷,柳志勇和楊三郎坐到沙發上喝茶。
柳志勇慢慢喝著茶,見楊三郎又拿起桃木劍詳細打磨起來,清清嗓子,問道:“兄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開五金店啊。”楊三郎沒有抬頭,只管打磨桃木劍。
“那三年我知道,我是說開店之前。”柳志勇端著茶杯,仔細觀察著楊三郎的神情。
“哦,在大山上住了三年,啥也沒干。”楊三郎依舊沒有抬頭。
“哦……”柳志勇問到這里,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來,只好慢慢喝茶,看著楊三郎陷入了沉思。
柳志勇當時見到楊三郎就十分好奇,看他搭的草屋雖然不是出自專業之手,但也很接近專業水平,而且一個年輕人竟然有在山上安家的想法,還能真的在山上住,這得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簡單接觸過后,柳志勇得出的結論是:這個貌不驚人的小伙子,膽大心細,舉止大方,言語得體,有修養,會替他人著想,值得交往。
但是越是交往得深,柳志勇越發現,自己看不懂這個小伙子,他根本看不透楊三郎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明白楊三郎一些舉動的意義是什么,比如為如煙遷墳,為自己加入木協,又把房子讓給萌萌住,他都理解不了。
柳志勇在心里不禁問自己,這是上輩子積了什么德,能遇到楊三郎這樣的人?
楊三郎見整體打磨得差不多了,轉頭問發呆的柳志勇道:“大哥,1000目的砂紙有么?”
“啊?”柳志勇被楊三郎一問,回過神來,說道:“有,你要干磨還是水磨?”
“都行吧?簡單拋拋光得了。”楊三郎用衣袖擦擦桃木劍上的木屑,瞇著眼睛檢查劍身的打磨情況。
柳志勇放下水杯,起身去東廂房拿了一塊干磨砂紙,又找到裝在玻璃瓶中的熟桐油和一把干凈刷子,一起拿回東屋,放在茶幾上。
羅金枝已經收拾完碗筷,到東屋炕上坐下,看著楊三郎用新砂紙打磨桃木劍,想了一會兒,說道:“三郎啊,別怪嫂子嘮叨,你要是真遇著什么事兒了,一定告訴我們啊,別自己瞎琢磨。”
“沒事的嫂子,放心吧。”楊三郎用1000目的砂紙仔細打磨幾遍,覺得差不多了,細節上也沒有什么毛刺,便站起來,走到院子里使勁拍一拍桃木劍上的木屑,又拿來自己新買的毛巾,反復擦干凈,回到東屋比劃著怎么刷桐油。
“要不你在后面鉆個孔吧,用繩拎著刷,能均勻些。”柳志勇說著,去東廂房找到一個木鉆,夾好10mm的鉆頭,拿給楊三郎,問道:“會用不?”
“會用,小時候家里有。”楊三郎接過木鉆,去院子里用夾具夾好木劍,幾下便鉆出一個孔來,又用砂紙打磨一番。
羅金枝已經找來一截紅繩,遞給楊三郎,讓他穿過劍首,好提著刷桐油。
楊三郎在院子里拎著桃木劍,拿著刷子,又要返身去拿桐油,柳志勇已經送出來,擰開蓋子,小心地倒在楊三郎的刷子上。
楊三郎按照柳志勇的建議,反復刷了三遍,目測熟桐油已經完全浸潤桃木劍,便掛在了西廂房的架子上,讓它自然風干。
這時,羅金枝的電話響了,是柳萌萌收拾好了行李,要搬到楊三郎那里去。
楊三郎拍拍手,對柳志勇和羅金枝說道:“走吧,一起去吧,人多搬得快!”
三人一起出去,柳志勇關好門,便要和羅金枝坐到后面的座位。
楊三郎把鑰匙遞給柳志勇,說道:“大哥開車吧,熟悉熟悉車況,以后上哪去就開著走。”
柳志勇看看羅金枝,沒有反對,也不客氣,打開駕駛室的門,坐了進去,掛空擋,踩離合,發動車子,松離合,踩剎車,松手剎,踩離合掛倒檔,看著反光鏡倒車,調過頭,踩離合掛一檔往外走,全套開車動作一氣呵成。
楊三郎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見柳志勇非常熟練,心里明白這絕對是個老司機。
待車子進入村路,楊三郎轉身拉安全帶的時候,眼睛的余光朝河對岸掃了一眼,立刻驚出一身冷汗來。
楊三郎分明看見,中午過橋時候的那個陰森老漢,此時正蹲在一戶人家的房頂上,臉上依舊掛著詭異的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楊三郎收回目光,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跳,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衣兜里的一張護身符,再轉頭看去,那個房頂又是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大哥,大嫂,你們有沒有看見剛才對面房子上有什么?”楊三郎手指摸到護身符,心里算踏實一點兒,故作鎮定地問道。
“啊?沒有啊!”柳志勇和羅金枝同時回答著,又探著身子往河對岸的房頂上看去。
楊三郎再一次懷疑自己看錯了,心里在想,剛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如果不是幻覺,那么,這個老頭兒,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