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遷墳!”楊三郎語氣十分堅定的說著,舉起酒杯一口喝完,看著窗外陷入了一種思緒之中。
宋曉妍被眼前的楊三郎震撼了一下,心底萌發出一種說不清楚的感動。她雖然連高中都沒有讀過,但是也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有損陰德的事情不能做,而這個才第二次見面,還有點陌生的男人,竟然會在乎一個素未謀面的逝者,要為深埋地下的亡魂做點事,真是讓人有些不可思議。
“菜齊了!”廚師端著拍黃瓜和素炒黃豆芽進來,打斷了二人的思緒,開玩笑道:“你們兩個慢慢聊,多了解一下,可得把握點兒尺度,悠著點兒,我可要回家了!”
“哦,走吧。”不知道什么時候,另一桌客人已經結賬走了,宋曉妍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楊三郎,看著眼前這個讓她有點捉摸不透的男人,剛要開口,突然聽到門被從外面鎖上了,起身出去一看,廚師不知道什么時候把營業的牌子換成了歇業,此時正站在門外朝宋曉妍擠眉弄眼的。
宋曉妍假裝生氣地跺跺腳,用手指著廚師,卻有些開心地放下了厚厚的門簾。
楊三郎也聽到聲音,循聲望過來,看見宋曉妍滿面紅光的走進房間,突然一把拉住宋曉妍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宋姐,這事兒需要你的幫忙。”
宋曉妍冷不防被楊三郎握住手,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往回抽手,心里卻暗暗高興:好暖和!
楊三郎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也趕緊松開手,繼續說道:“中午少喝點吧,我想晚上請柳大哥喝酒,聊聊遷墳的事。”
宋曉妍臉紅得跟個西紅柿一樣,一邊答應著,一邊搖搖頭,說道:“不行!你中午不把我喝高興了,我就不管!”
看著突然好像在撒嬌的宋曉妍,楊三郎只好又把酒杯添滿,雙手舉起來,要敬宋曉妍一杯。
“還有,你以后不準叫我宋姐,你要叫我曉妍,妍妍也行!!”宋曉妍見楊三郎舉著酒杯,自己也把剛才的酒喝完,又添滿,一臉慍怒的說道:“我才比你大三歲,不算大!”
楊三郎見狀,嘿嘿笑著,和宋曉妍碰一下酒杯,一口喝掉四分之一,剛要放下,卻看見宋曉妍已經一飲而盡,又連忙一口喝完,心說,這么喝真的要出事!
吃幾口菜,宋曉妍坐在凳子上已經有點搖晃,說話也有些口齒不清地問道:“你要我怎么幫忙?”
“晚上把柳大哥叫過來喝酒,就行。”楊三郎見宋曉妍的眼皮在打架,趕緊把凳子靠近她的身邊,準備隨時扶住她。
“就…就…就這點事兒!”宋曉妍說著,身體已經支撐不住,前后左右地搖晃,突然猛地向后一躺,差點摔倒。
幸虧楊三郎早有準備,眼見宋曉妍后倒,立刻起身伸出雙手去接住,也跟著一個趔趄,順勢騎跨在宋曉妍的身上,凳子從她屁股底下滑出去,楊三郎沒有摟緊,還是把宋曉妍的屁股摔在了水泥地上。
好重!楊三郎地接住宋曉妍的肩膀,忍不住在心里說一聲,吃力地想要扶起宋曉妍。
在被接住和同時落地的瞬間,不知道是不是屁股摔疼了,宋曉妍的眼睛努力睜開一條縫,瞟了一眼楊三郎,臉上瞬間流露出信任和幸福的表情,身體向后徹底失去重心,所有的重量全壓在了楊三郎的兩條胳膊上。
楊三郎根據經驗判斷,這一坨肉,少說也有120斤吧,這要扶起來,還真是十分吃力的事情。
世界上最難扶起來的,就是喝醉酒的人,他的體重好像突然增加了十倍,仿佛重心分散到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讓你根本無法著力,無處下手。
楊三郎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能把宋曉妍扶起來,總保持著騎跨的姿勢更是沒有辦法發力。
看著已經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宋曉妍,楊三郎也顧不了那么多,干脆托著她的后背,一邊往上托扶,一邊慢慢往她的腰下面退,退到她的腿部,彎腰使勁把宋曉妍扛在左肩膀上,扶著門框慢慢站起身,右手在后面護住她的腦袋,左手在前面攬住她的屁股,小心地穿過吧臺,穿過廚房,往后面的臥室走去。
走到臥室,楊三郎慢慢把宋曉妍放到炕上,輕輕脫掉她的牛仔褲,讓她向外側躺著,隔著毛T恤小心的解開內衣帶,蓋好被子。自己去廚房盛一碗熱米飯,又回飯桌前就著土豆燒牛肉的湯汁,慢慢吃起來。
一邊吃,一邊仔細聽著后面有沒有動靜,心里也在琢磨怎么跟柳志勇聊遷墳的事情。
吃飽了,楊三郎拿著宋曉妍的羽絨服,又回到宋曉妍臥室,搬過一把椅子,坐到炕邊,披著帶有宋曉妍體香的羽絨服,趴在炕上,看著熟睡的宋曉妍,心中不免感慨起來。
那些看著光鮮的人們, 有幾個不是躲在角落里經歷著艱辛,自己在沒人的時候靜靜地舔舐傷口,慢慢等待它愈合。
胡亂想著,楊三郎也覺得有些瞌睡,眼皮子打一會兒架,再顧不上欣賞眼前的美人兒,終于也朦朧地睡著。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楊三郎被一陣咳嗽聲吵醒,趕緊睜開眼睛,看見一臉愕然的宋曉妍正不好意思的看著自己,立刻起身去找熱水。
倒一杯熱水回來,宋曉妍已經半坐起來,身體斜在墻上,看到正在吹杯子上熱氣的楊三郎進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那種當年遇到柳志勇的情愫仿佛瞬間在心底再次發芽,急速地生長起來。
楊三郎把熱水遞給宋曉妍,熱切的關心道:“趁熱喝,想吐就吐出來,你喝得太快了,太多了!”
“謝謝!”宋曉妍接過熱水,慢慢喝著,心里頓時也感覺暖暖的,喝了有大半杯,覺得舒服多了,也不無關心地對楊三郎說:“上炕睡會兒吧,地上冷。”
“呃,這不太好吧?”楊三郎接過水杯,放到桌子上,剛想說“要不我去車上睡吧”,還沒說出口,就被宋曉妍挑釁的眼神盯的很不自在。
“我又不會吃了你!”宋曉妍一臉不滿地盯著楊三郎,接著說道:“我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的還扭扭捏捏的!”
楊三郎見狀,只好脫掉大棉襖,小心地爬到炕里面,去宋曉妍的腳邊躺下,和衣而臥,枕著自己的棉襖,輕輕蓋好被子,翻身向里,不再說話。
緊張的腰板終于得到舒展,楊三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要享受被窩的溫暖,卻突然被宋曉妍猛地踹了一腳在屁股上,嘿嘿一笑,也沒有理會。
不一會兒,楊三郎的鼾聲已經響起,宋曉妍又踹了一腳,見沒有動靜,只好再度躺下,發現自己的內衣不知什么時候被解開了,衣服卻沒有凌亂,癡癡地笑著,靜靜地睡去。
一覺睡到下午四點半,宋曉妍準備起身去解手的時候,楊三郎也醒了,打個哈欠,伸個懶腰,頭也沒回地對宋曉妍說道:“姐,你別忘了給柳大哥打電話啊。”
宋曉妍聞言,一邊整理著衣服,又在楊三郎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嬌嗔道:“姐!姐!姐你妹啊!”
待宋曉妍回來,楊三郎也穿著大棉襖去屋后的簡易廁所里方便,回來的時候打了個冷戰,看見宋曉妍正在給土暖氣的爐子里加煤,心里不由贊嘆:這么賢惠的媳婦,將來要便宜誰啊!
宋曉妍見楊三郎回來,站起身,讓出通道,笑著說道:“沒想到你這么能喝啊!”
“呵呵,哪天的,主要看心情。”楊三郎搓著手,坐到爐子旁邊,烤起火來,又問宋曉妍道:“你啥時候給柳大哥打電話啊?”
“這就打!這就打!你心里就只有你的柳大哥!”宋曉妍假裝生氣地把煤鏟往煤斗里一扔,就去臥室里找手機。
打完電話,廚師也來上班了,進門一下看到宋曉妍只穿著黑色保暖加厚秋褲在爐子跟前烤火,偶爾還用手揉揉屁股,立刻就一臉壞笑地湊過來,開玩笑道:“喲,今天是喝高興了吧!”
宋曉妍被廚師一逗,臉刷地一下漲得通紅,趕緊起身去臥室里穿褲子,一面吩咐廚師道:“張大哥,你一會兒把我們中午吃剩下的菜熱一熱,等柳大哥來了再炸一碟牛舌,開一盆羊湯。”
“晚上還喝啊!看來你今天是真的喝高興了!哈哈哈!”張大廚笑著,就去房間里收拾,進去一看,又是發出驚呼:“哎呦,你們倆一人喝了一斤啊!”
楊三郎聞言,也有點不好意思,聽著好像是自己故意給宋曉妍灌酒的樣子,在爐子跟前顯得有些局促。
“你看我說我們老板娘酒量不一般吧!”張大廚左手端著土豆燒牛肉,右手端著黃豆芽,走過來,滿臉挖掘故事的表情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楊三郎,嘿嘿地笑著。
楊三郎心里清楚,現在解釋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好尷尬的笑笑,也不搭話,偶爾往爐子里加幾塊煤,看著他們忙活著。
差不多半個多小時的樣子,柳志勇來了,進門看見烤火的楊三郎,一邊往爐子跟前走,一邊高興的說道:“書案我給你做好了,用的是榆木,結實耐用,還在家里翻到幾塊老花梨,給你拼了個雙龍頭筆架,又去草菇山選了兩棵橡樹,打了兩個書架,給你放到東屋里了,全是榫卯結構!”
“這些天辛苦了!”楊三郎聽到柳志勇說草菇山,心頭愣了一下,趕緊轉身笑著招呼柳志勇坐下,繼續說道:“那點錢夠么?”
“咳!別提了!”柳志勇大手一揮,有點不高興地說道:“你嫂子因為那三千塊錢,隔三岔五地就埋怨我,說一定是我哪里把你得罪了,要不然怎么會留下錢,這么多天也沒個音信兒!你是不知道,只要我干活停下,就沒有個清閑的功夫,就聽見她在那里不停的嘮叨我。”
楊三郎哈哈笑著,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事怪我,是我太倉促了。”
說話間,宋曉妍從臥室拉開門走出來,看著樣子是仔細妝扮了一番,不再是第一次見面好像四十多歲的樣子,濃淡相宜的簡單妝容仿佛二十多歲的小丫頭,扎在后面的馬尾也顯出幾分活潑,看到柳志勇,客氣地笑著說道:“來啦。”
柳志勇看看楊三郎,又看看宋曉妍,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咋樣啊?”
宋曉妍忍不住又揉一下摔疼的屁股,笑著罵道:“一個葫蘆!一個木頭!”
說罷,轉身去外面張羅起來。
柳志勇見狀,大概猜到了幾分,也沒再追問,從衣服內兜里掏出一沓錢,一定要塞給楊三郎。
楊三郎推辭道:“你這就是見外了,我也沒有多的,在你們家吃住那么多天都沒算,單是你忙前忙后的辛苦,我就已經覺得這些太少了,你務必收著,就當我孝敬你們兩個買件過年衣服的。”
柳志勇見楊三郎態度堅決,也不再拉扯,痛快地一把塞回自己的內兜,豪爽道:“今晚必須我請!”
“那倒不必,今晚算我的,因為我有事要找你商量。”楊三郎說著,又往爐子里加了兩塊煤。
“什么事?你盡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柳志勇看著爐子上的水開了,拎起來往旁邊的暖瓶里灌水,痛快的應承著。
“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楊三郎看著眼前這個豪爽的漢子,在腦子里盡量組織著不會刺激到他的詞匯。
“你只管說,沒什么當講不當講的!”柳志勇眼睛盯著暖瓶,頭也沒有回。
“你是這輩子就想這么平淡的過下去,還是想要再折騰折騰,憑著手藝多掙些養老的本錢?”楊三郎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試探性地說著。
柳志勇一愣,倒水的手停在空中,眼看暖瓶里已經滿了,開始往外流著。
“那肯定是再折騰折騰啦!”宋曉妍收拾完前面的衛生,過來看后廚,剛好聽到,在柳志勇后背上啪地拍了一巴掌,笑著說道:“小心燙著!都流出來了!”
柳志勇聞言,回過神來,趕緊收起水壺,若有所思的看著楊三郎。
宋曉妍接過水壺,放在一旁,招呼楊三郎和柳志勇:“走吧,房間收拾好了,去里面喝著聊吧!”
很多場面,離開女人,就會顯得十分尷尬,比如現在的楊三郎和柳志勇,如果沒有宋曉妍及時的打斷,這場聊天就很難進行下去。
三人又回到中午楊三郎和宋曉妍喝酒的房間,進屋坐定,宋曉妍朝廚房喊了聲上菜,就聽得后面應了一聲:“好嘞!”
待菜上齊,宋曉妍也擰開了一瓶老白干,給二人添著酒。
“這些天,我在研究風水相術玄學相關的書籍。” 楊三郎緩緩說著,看一眼柳志勇的表情,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便接著說道:“據我所知,影響一個人和一個家庭運勢的因素有很多,風水、八字、面相等等都起著非常直接的作用,在外部環境方面,家的位置和周圍的地理情況對運勢的影響非常重要,尤其是已經去世的家庭成員的陰宅。”
說到這里,楊三郎又停下,小心的觀察著柳志勇,接著試探性的說道:“陰宅對陽上人的身體健康、財氣運勢都有著十分深遠的影響,書上說,如果一個家庭的亡靈居住得太過分散,會影響這個家庭的財運,不利于聚氣生財。”
楊三郎說著,察覺柳志勇的表情有些變化,輕輕地說道:“如果把已故家族成員的陰宅聚在一起,不僅會增加財運,還能夠彌補一些無心之失……”
“哎呀!別光顧著說呀!來來來!喝酒!菜都要涼了!”宋曉妍看到柳志勇的表情有些凝重,趕緊打斷,張羅著大家喝酒。
楊三郎會意,沒有繼續說下去,舉起酒杯,朝宋曉妍和柳志勇敬酒。
宋曉妍端著酒杯和楊三郎碰完,又去跟柳志勇碰杯,見他有點木訥地看著楊三郎,突然笑著說道:“老柳你也太不靠譜了!”
柳志勇聞言,轉頭看向宋曉妍,見二人都端著酒杯,也趕緊端起來,木木地碰過酒杯,放在嘴邊卻沒有喝下去,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上回你說給我安排個相親,我還高興了半天,沒想到你領來個呆頭呆腦的,還把自己喝多了,到最后連我叫啥都沒告訴人家,讓我白高興一場!”宋曉妍說著,看看楊三郎,又笑道:“你說你是不是不靠譜,就沖這,你都應該多喝幾杯!”
楊三郎聽著,敢情把話頭轉到自己身上了,為了掩飾尷尬,仰頭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也岔開話題,問柳志勇:“哎,我說柳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單身啊?”
柳志勇的思緒還沒完全回來,把酒一飲而盡,怔怔地說道:“三十多歲還往山上跑,不是有病就是有傷,自己在山上呆那么久,也沒見有誰來看過你,跟你在山上干大半天活,你手機一聲都沒有響過,你不是單身,就真見鬼了!”
宋曉妍聽柳志勇這么說,也好奇的看著楊三郎,把酒喝光,笑吟吟地問道:“哎,你說你怎么會單身啊?”
“呵呵,沒人要唄!”楊三郎夾一口菜,放進嘴里嚼起來,笑著問柳志勇:“你就不怕我是個逃犯什么的?”
柳志勇爽朗地笑起來,大聲道:“你以為我哥那個書記是吃干飯的啊!”
“哈哈,他可是個人才!”楊三郎也跟著笑起來,還想在說點什么,看見柳志勇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趕緊說道:“如果我說的話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還請你不要在意,如果我要說的事你確實不能辦,我們今天也到此為止……”
“我闖蕩江湖這么多年,你是我第一個看不透的年輕人。”柳志勇沒等楊三郎說完,非常認真的說道:“你想說的事,其實就是給如煙遷墳的事,對吧?”
楊三郎看著眼前的柳志勇,心里暗自佩服,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明白的人,雖然看上去心直口快,其實卻是個心思十分細膩的人。
“又不是什么壞事。”宋曉妍見二人都不說話,又擰開一瓶老白干,一邊倒著酒,一邊左右觀察這兩個大男人的表情,生怕錯過每一個可能發生突變的細節。
柳志勇伸出右手,扶一下宋曉妍的酒瓶,仿佛下了非常大的決心一般,大聲說道:“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