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宋瑜瑾接過來左看右看,“忘憂花只是個別稱,傳說食萱草能夠忘憂,故萱草又被稱作忘憂花。”她雖然看出了是什么,但也不明白翩然畫這幅畫的意思。
沈獨把翩然送到曹雄身邊,是想探聽出曹雄的弱點,可這和萱草有什么關系。
宋瑜瑾拿著畫問陸楟之能否看出來有什么深意,陸楟之想了想:“萱草藥食同功,有安眠諸神的功效,是一味十分有用的藥材,怎么了?”
藥材?
宋瑜瑾狐疑,翩然不會是暗示想要安眠香了吧。
沈獨把東西收起來:“不管怎么樣,她既然往外送消息了,說明已經取信于曹雄,我會讓人和她聯系的。”
曹雄十分機警,翩然可以說是單打獨斗全憑自己一個人的本事留在了曹雄身邊,能這么快就傳回消息,足見她的本事。
“上路吧,我現在歸心似箭。”不知道為什么,在大勝關的時候,想家的念頭還沒有這么濃烈,可一旦踏上了歸途,心里滿滿都是父母的影子。
就在眾人日夜趕路的時候,一場倉促的婚禮正在舉行。
孟清露雖然有心要好好表現,奈何趙敬光對這個女兒本就沒有多少寵愛,禮部匆忙之下也來不及去準備新的用品,都是趙明旭娶妻時留下來的東西拿出來撐場面,再加上常樂一副和她有深仇大恨的模樣,一見面就破口大罵,像個潑婦似的,孟清露再好的脾氣也惱了,更何況孟清露對她只是面子情,只要禮部不出錯,就算是有人偷偷拿回扣她也睜只眼閉只眼。
餓了三天的常樂被強行送進了喜堂,強按著頭拜了堂,蓋頭之下,她的眼淚都快流干了,一顆心就像被油煎一樣,痛不欲生。她去求皇后,可皇后對她避而不見,趙敬光更是不許她踏入御書房一步,求助無門,鬧也鬧過,哭也哭過,她的父皇還是強硬地把她嫁給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眼見著新娘被送入了新房,孟清露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皇后的這個女兒怕是來討債的吧,成天作天作地,沒有一刻安生的,不過也多虧了她,皇后都快被氣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坐在新房里,常樂泣不成聲,滿腹怨恨。
她恨,恨趙敬光的冷漠無情,為了拉攏對自己有用的人可以出賣自己的女兒,恨皇后的不聞不問,為什么一向疼愛自己的母后這次不和父皇反對,難道真如孟清露所說自己在她心里不及后位重要,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用這些別人用過的東西湊數,還有那個她要嫁的人,恨他為什么不拒絕,為了諂媚高升,拿自己的婚姻作籌碼,就連趙明義也被她怨懟上了,為什么兄長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沒能在身邊為她撐腰,為什么不得父皇的喜歡,這樣就能為自己說話。
就在常樂怨天尤人的時候,一陣腳步聲逼近。
常樂怒從心頭起,一把掀開蓋頭:“我不管你是哪里來的歪瓜裂棗,就算我嫁給你,我也不會喜歡……”
燈火之下,那人偏過頭輕輕瞥了一眼,常樂的話就全部卡在了嗓子眼,她滿眼驚異,恍覺自己如在夢中。
“林析……”常樂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一瞬間只剩下狂喜,“你回來了,你是來娶我的嗎?”玉貴妃把人送走以后,她想過許多辦法去找人,可是她根本沒有幾個使喚得動的人,什么消息都打聽不到,為這事還打過好幾次火。
一身大紅的男人面色寒霜,哪怕一室艷紅也沒有讓他身上的寒意消退半分,半闔的眼睛里,有刻骨的恨意一閃而過,他冷冰冰道:“你認錯人了,我叫吳越。”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剩下的話在吳越幽深的目光下消音,常樂委屈極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剛才以為你是別人,所以才罵人的,你別怪我啊。”
吳越看了一眼被丟在地上的蓋頭,硬邦邦地開口:“既然公主看不上末將,那末將就退下了。”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吩咐門口的兩個喜娘把門鎖住,甩袖而去。
常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就被丟在了新房里,慌忙撲在了門上:“林析,林析!我不是故意沒去找你的,你為什么不聽我解釋,我想嫁的人只有你啊!林析!你快開門!”
聽著身后一聲聲悲切的呼喚,化名吳越的林析神色越來越冷。
他只想安安分分做林析的時候,常樂讓他不得安生,他要做吳越的時候,常樂又想把他拉回到從前的身份。
就算常樂能一眼就認出他是林析又怎樣,只會讓他更加厭惡常樂,她的愚蠢讓他為綠枝的死更加不平,憑什么她能不付出一點代價呢?
三皇子府,趙明旭秉燭夜酌,吳越乘著夜色而來:“三皇子。”
“坐吧。”趙明旭笑意盎然,“如此大好時光,吳將軍怎么不和新嬌娘在一起,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又做了什么惹惱了你嗎?”吳越已經被封為安遠將軍,只等趙明義回來后將虎符交還便可走馬上任,趙明旭稱他一聲將軍并不為過。
“娶親不過是權宜之計,在我心中只有一個妻子。”吳越眼底溫柔之色轉瞬即逝,隨即是更幽冷的表情,“三皇子有何吩咐?”
見他對常樂的厭惡之情不似作偽,趙明旭心中滿意,他可不想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卒子生出別的念頭:“霄字軍已經暗中往大勝關集結,等你去了那里,我會讓父皇給你加派人馬,你務必要比趙明義做得更好,他能拿下北翟一座城,你就要拿下三座,我可不想手底下出來的人,連那個蠢貨都比不上。”
當初趙明義只是發現了一處暗哨,堯國上下,這樣的地方他一共建了三處,數量能與十萬禁軍抗衡,如今正在悄悄趕往大勝關,只要在大勝關由暗轉明,他就能隨意調動這支軍隊,到時候就不再是曹雄獨攬軍權了。
“屬下自當盡力。”
這一聲屬下讓趙明旭心情愉快,看來他還認得清自己是誰的人,也不枉母妃費心思做這許多。
“青云,把東西拿上來。”
立在暗處的青云拿著一個黑檀木的盒子走了出來,捧到吳越跟前,打開了蓋子。
里面是一張寫滿了字的薄薄宣紙,吳越看清上面寫的是什么以后,神情一變,幾乎是迫不及待把東西奪了過來,情緒起伏一如飛上云端一如跌落深潭,五指發白,指痕深深印入木盒。
“知道你心里掛著一個人,讓你娶了常樂也是情勢所迫。”吳越失態,趙明旭的語氣卻十分溫和,“當初是母妃一個不察,才讓她在皇后宮里無辜喪命,心中十分內疚,又深知你們二人情深意篤,頗費心思請人做了一場冥婚,三媒六聘一樣不少,這是過了明路的婚書,從此以后她就是的妻子了。”
婚書上面結婚契的人是林析,綠枝,吳越露出了一個像哭又像笑的表情,珍而重之地折起來放進衣襟里貼近胸口的位置,吐出一口濁氣:“多謝……貴妃娘娘和三皇子。”
“好說,只要你盡心辦事,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趙明旭笑的和善,“手下的探子說已經發現了曹雄的行蹤,在你上任之前,必須先除掉這個攔路虎,下面的人已經布好了陷阱,你即刻出發前去接應,我希望最后送到父皇手里的消息,是曹雄死于非命,和我沒有一點關系,你明白嗎?”
“是。”得到了命令的吳越轉身欲走。
“對了。”趙明旭叫住他,“綠枝的尸骨,母妃已經妥善安置了,等你回來,一并帶去大勝關吧。”
吳越背影一僵,低聲應了一聲。
青云問道:“主子,這么早就把手里的籌碼交出去,不怕他……”
趙明旭搖頭,吳越再深情又能深情幾年呢,道:“等他去了大勝關,山高皇帝遠,就算再喜歡那個女人,心里惦念著一兩年也就過了,到時候有的是女人往他身邊湊,要是沒了人提醒著他,他還有個為了他丟了性命的青梅竹馬,另覓新歡,我們哪還有掣肘他的地方,最好就是讓那個宮女日日夜夜都在他面前杵著,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可我擔心他一旦大權在握,會有別的心思。”吳越一身郁氣,看趙明旭的眼神實在不像忠心耿耿的樣子,青云怕兇狼噬主。
“誰沒有自己的心思呢,重要的是看能不能蹦跶起來。”趙明旭成竹在胸,“我既然能養出一個吳越,就能養出第二個,第三個,自然有的是人愿意為我沖鋒陷陣,鏟除棄子。”
他漫不經心的語氣突然讓青云心中冒出一股寒氣。
他說的沒錯,有的是人愿意為他赴湯蹈火,做他手中的棋子,而一旦這顆棋子不能用了,后來的一顆就會填補上來,把從前的痕跡抹的干干凈凈。
就像九霄一樣。
霄字軍還在,可那個桀驁難馴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他心口突然泛起了一絲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