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蔥蘢的木芙蓉正值花期，一叢叢一樹樹，蔚若錦繡，燦若朝霞，站在花叢邊的玉貴妃卻比錦繡如畫的花朵還要嬌艷嫵媚。

然而對著玉貴妃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宋瑜瑾卻是心頭一跳。

“民女宋瑜瑾，參見貴妃娘娘，三皇子。”貴妃的儀仗聲勢浩大，既然看見了就不能避開，更別說還有尊貴的三皇子陪同在側。

玉貴妃摘下一朵重瓣木芙蓉，放進秀珠舉著的花籃里：“這不是宋學士家的千金嗎，怎么得空進宮了？”她說話的聲音嬌軟酥媚，連宋瑜瑾這個女人聽了都覺得悅耳不已。

宋瑜瑾注意到里面放了不少木芙蓉，想必在這里待了不少時間，這里離假山不遠，也不知道剛才的動靜，他們有沒有聽到。

心里想著有的沒的，宋瑜瑾低著頭，表現得十分恭順謹慎：“常樂公主召民女進宮敘敘舊日情誼，沒想到娘娘在此，打擾了您的雅興。”

宋瑜瑾感受到一股充滿了趣味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可沒有玉貴妃的首肯，她不敢起身。

玉貴妃笑道：“原來是來看常樂的啊，你們感情倒是不錯，可惜本宮沒有女兒緣，不然有個貼心懂事的女兒陪在身邊，也好打發時間。”

“母妃真是折煞兒臣了。”趙明旭突然開口道，“您這話可是在責怪兒臣沒能常常陪伴左右，不夠貼心，不夠懂事。”

“你知道就好。”

趙明旭嘆了口氣，接過秀珠手里的花籃，親自動手將花籃摘滿：“如此母妃可滿意了。”

玉貴妃笑笑，不置可否。

趙明旭突然上前扶起宋瑜瑾：“我還要多謝宋小姐在母妃面前給我盡孝的機會。”

宋瑜瑾趕緊推卻：“三皇子言重了。”

玉貴妃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留意到他隱藏在謙和目光下的興趣，神色不變，只是對著宋瑜瑾擺了擺手：“既然你要見常樂，我也不多留你了，退下吧。”

“民女告退。”

宋瑜瑾恭敬地行了禮，跟隨著小太監而去，只是背后一直有道目光如影隨形，她忍著回頭的沖動，加快了腳步，順著卵石路轉了個彎，那股讓人不舒服的視線才消失不見。

“人都走遠了，還看什么。”玉貴妃對著身邊的趙明旭道。

趙明旭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可惜道：“這樣的顏色，做個側妃也是使得的，母妃怎么把她配給了一個廢人。”

玉貴妃輕哼了一聲：“孟宋兩家不和，你想要孟家的支持，就別打她的主意。”她當是也是為了給孟丞相賣個好，頓了頓又接著道，“我和你說過多少次，美色誤人，可別眼皮子淺為了些不值當的玩意兒誤了大事，將來你若繼承大統，什么樣的絕色不能攬入懷中。況且那孟清露不也是個難得的佳麗嗎。”

“美則美矣，可惜整日哭哭啼啼的，看久了讓人心煩。”比起只會悲春傷秋的菟絲花，他還是更喜歡宋瑜瑾這種知情識趣的，趙明旭想起最近孟丞相亂七八糟的事，問道：“母妃，父皇已經對孟家起了不容之心，您為何非要我娶孟清露，孟丞相要是倒了，這門親事對我可一點助益都沒有。”

“就是如此才好。”玉貴妃道，“你父皇雖然疼你，但一個權勢過盛的皇子總歸要惹人忌憚的，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孟家出事了，你娶個娘家勢弱的妻子，才讓人放心，別人知道了也要夸你一句念舊情，更重要的是，孟清露軟弱，你才更好拿捏。”

孟家雖然勢大，卻已經成了皇帝的眼中釘，如果娶了一個不討皇帝喜歡的丞相千金，就等于向皇帝表明絕無結黨營私之心，少了猜忌。還能讓外人知道他待人是如何深情厚誼，將來也避免了妻族做大，外戚干權，可謂是一舉數得。

不過轉瞬，趙明旭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更佩服玉貴妃的深謀遠慮，不由問道：“母妃早就知道孟家會有這么一天？”

玉貴妃露出一個笑容：“若是這點本事都沒有，怎么能做皇帝身邊的女人呢？”

她太了解趙敬光了，這樣多疑的一個人，怎么會允許權臣坐大，可惜孟丞相看不透，還妄想當國丈，大概也只能在夢里想想吧。

“戲，要慢慢唱才有趣啊。”

好不容易到了公主所的門口，小太監就退走了，由宮女引宋瑜瑾到殿里與常樂相見。

“你可算來了。”常樂早早就在門口來回轉悠，不知道嘆了多少氣，宋瑜瑾一進門她就撲了過去,也不顧還有宮女在，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瑜瑾，你一定要幫幫我！”

“這么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你是不是又闖禍了？”宋瑜瑾把埋在懷里的人挖出來，紅潤玉白的小臉就像脫了水的白菜，整個瘦了一圈，眼下的烏青更是明晃晃的暴露出來,看得人揪心，“你怎么消瘦了這么多，出什么事情了？”

常樂紅著眼眶：“嗚嗚，母后要讓我嫁人！”

這些日子，她實在是怕得很了。

自從那天母后對著她突然冷下臉以后，一直把她拘在這里，開始給她挑起了夫婿，無論她撒嬌也好，生氣也好，母后都不為所動，鐵了心的要把她嫁出去。

她無意中還聽到母后和邱蕊的對話，似乎是想把她嫁得遠遠的。

常樂害怕極了，她不知道是哪里惹了母后不高興，才要把她送走。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棲鳳宮門口轉了幾天，母后也不肯見她，她想改也不知道錯在哪里，每天惴惴不安。

心里裝著事就吃不下睡不著，沒幾天就瘦了一大截。她有心要找別人幫忙，可太子哥哥她見不到，想來想去，能幫得上忙的就只有宮外的宋瑜瑾，這才把她找來。

宋瑜瑾不知其中的內情，只是奇怪常樂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樣子：“我當是出了什么大事呢，既然是皇后為你掌眼，挑選的當然是世家勛貴里出類拔萃的優秀子弟，怕什么。”

提起成親，常樂表現得十分抗拒：“我，我不想嫁。”

“難不成，你想當一輩子的老姑娘？”

常樂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宋瑜瑾看出點門道:“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常樂不出聲了，但臉頰上飄起的紅霞出賣了她的心思。

宋瑜瑾逗她：“是哪家的公子這么榮幸，得了我們常樂公主的青睞？”

“他叫林析。”常樂扭捏著吐出了一個名字。

林析？

宋瑜瑾把同輩里認識的人都過了一遍，一無所獲。

常樂又解釋道：“他不是哪家的公子，只是宮里的侍衛。”

眼看宋瑜瑾的笑容淡了，常樂不高興，一心要維護心上人，情急之下開口道：“你不會也有門第不等的偏見吧。沈獨不也出身不好，你還不是照樣嫁給了他。”

怎么平白無故就扯到了沈獨身上，宋瑜瑾無奈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林析他也很好！”她還記著上次宋瑜瑾和她說過的話，竭力想要讓自己的好朋友認可自己的想法，就像吃到了糖的小孩急切地要向別人證明她的糖是最甜的，“你跟我來。”

在公主所西邊有一處景致，是一座石雕假山，山腹內四通八達，十分幽雅，山上有座涼亭，四周藤蔓低垂，平添了一股生機勃勃的活潑靈動。

常樂牽著宋瑜瑾穿過山腹里的小徑，直達山頂的涼亭。

“你看，他就在那里。”

從涼亭可以看到一墻之隔的夾道，遠遠的有一隊巡邏的侍衛走過，常樂伸手指著，生怕宋瑜瑾看不見。

“林析，林析！”隨著巡邏的人走近，常樂小聲地呼喊。

走在隊伍最后的那人回過頭來，看到涼亭上的常樂也不驚訝，顯然習以為常，趁四周沒有人注意，輕手輕腳地溜到墻根下：“公主，你怎么又跑出來了？”

林析開口，熟悉的聲音讓宋瑜瑾心中詫異，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這個讓常樂牽腸掛肚的人。

“我每天就這么一次見你的機會，當然要來了。”常樂全然不覺宋瑜瑾的異常，趴在欄桿邊上，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一副恨不得從這里爬下去的模樣，臉上都是開心的笑容，“是不是很累啊？”

禁足期滿后，她就不能時時見到林析了，而且現在又被母后看住，只能每天趁他們換值從這里經過的時候，跑到假山上偷偷見他一面。

林析笑著搖頭：“哪有什么辛苦，每天就這樣走來走去的，一點都不累。”說著，看了一眼常樂身邊的人，“這位是……”

“她就是我常和你說的宋瑜瑾，我最好的姐妹。”常樂拉過宋瑜瑾，朝著林析眨了眨眼睛，“你放心，她不會說出去的。”

林析朝宋瑜瑾頷首，宋瑜瑾也淡淡地回應了一聲。

“我得走了，你快回去吧，小心教皇后知道了又重罰你。”

巡邏的隊伍就要走遠，林析三兩步追了上去，常樂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一轉頭就看到宋瑜瑾臉上的表情，笑容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