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季慕白已經生龍活虎，在擦了季氏醫生開的藥膏之后皮膚有了好轉，看上去已經好了一大半，和受傷前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是墨黎卻沒有絲毫轉好的跡象，一口氣殺了十三個人，怎么樣也得修養一段時間，甚至，時間多長都是未知的。

他還要閉關修煉，季慕白只要稍稍靠近他的房間，就會被一股寒意給逼出來，惹得她一連幾天都不敢靠近。

這一天，季沅帶著白小狐出去見老友，季慕白終于尋了空子問那晚宴會的事情。

這幾天，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亦或是那天晚上輕描淡寫而過的小叔叔，都顯然不是很愿意談論這件事情。

可季慕白卻是一個十分執著的人，越是不讓她知道的事情她就越是想要知道，更何況，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跟她有關系。

她作為事件的參與者，有權利知道一切。

這幾天她在房間里細細一想，才發現了許多的疑點。

比如：何姬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和她作對？她哪里借的膽子？

比如：是誰設下的結界？那個人和她有什么恩怨？

比如：那個人，是不是墨靈玉？

除了墨靈玉，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跟她這么的隔閡，最后的一個問題，在季慕白心里，已經是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只是苦于沒有證據。

只是，她會把證據挖掘出來的。

于是，季慕白捧著一杯果汁在花園假裝閑逛著，眼睛卻滴溜滴溜地掃向四周圍打掃的仆人或是盡責巡邏的保鏢，尋找一個好下手的目標。

盡管不想承認，她在這里，是沒有什么權力的，從小到大，這些保鏢都只會聽爸爸和小叔叔的話，惟命是從，只要是爸爸和小叔叔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無論她怎么威逼利誘，都不能從他們嘴里撬開一個字。

但是很顯然，這些仆人就好下手得多，女人嘛，最喜歡講八卦，再單純一些，就會沒有戒心全招了。

她好歹是這個家里的主人，只要爸爸不交代得那么清楚，那些不能被透露的秘密，她們還是會一五一十地告訴她的。

終于，在季慕白仔細端摩了十分鐘之后，挑中了一個看上來十分忠厚的年輕女仆，不由分說就朝她招手，咧著嘴笑開。

她已經可以看見勝利的曙光。

"累了吧？過來坐坐。"

季慕白笑得很溫和，一雙干凈的眸子滿含笑意，卻暗藏著一抹精光，一閃而逝，她含笑對著年輕女仆說道，親和力十足。

她大概是這個家里最親切的人了，爸爸和小叔叔都是一個性子，高傲不屑于理人，媽媽是性子冷，雖然偶爾溫柔，但是卻不會那么親切地跟人打招呼。

只有她，每次見到人都笑得十分親和得體，就這樣，小叔叔還說她不矜持不得體。

想到墨黎，季慕白的心里就不自覺地涌起一抹悸動，臉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如同少女懷春一般。

"小姐客氣了，我不累。"女仆有些拘謹地說道，還是站著，擺擺手不敢坐下。

季慕白倒也沒有太在意，只是一手撐著腦袋，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女仆看，放軟了聲音說道，"我無聊，坐下陪我聊聊天嘛。"

"那、那好吧。"女仆怕得罪季慕白，推辭不下，只敢側著身子坐下，說是坐，屁股也不過沾上了邊緣，虛坐著，再小心翼翼不過。

那比站著還要難受。

季慕白努了努嘴，自知外面的仆人與她不熟悉，不清楚她的性子，也不再多說什么，將果汁推到女傭面前，十分熱情地說道，"喝果汁！"

季慕白的熱情過了頭，仆人顯然是長期在花園工作的，皮膚被曬得黝黑，沒有見過季慕白幾次，顯得很拘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該應下。

季慕白看出了女仆的糾結，拍了拍胸脯，說道，"別跟我客氣，我這個人就是仗義！"

話說到這里，女仆也只好將信將疑地喝下了果汁，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在打什么鬼主意。

早就聽說，他們季家這位大小姐，最是古靈精怪。

中了她的計倒無礙，但是不小心說錯了什么就不好了。

看著杯中的果汁漸漸見底，季慕白眼里的光芒也越來越濃烈，眼底的算計精光毫不掩飾地涌出來。

"好喝嗎？"季慕白咧開了嘴角，直勾勾地盯著女仆看。

女仆的心里升起了一抹說不出的不安的詭異感，總覺得哪里不對，但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嗯。"

女仆斜著眼睛怯怯地觀察著季慕白的神色，小心翼翼的。

突然，只見季慕白正了神色，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一板一眼地念著，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是狐族的古文字，這是催眠的咒語。

不出一會兒，季慕白原本墨色的一雙眸子突然變得血紅，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似的，直勾勾地看著仆人，說道，"現在，看著我。"

仆人的眼底閃過一抹驚恐，可下一秒，她的目光便變得渙散無神起來，她陷了進去。

季慕白很滿意這樣的結果，這代表她催眠成功了。

平時她是不會用這個對她來說有點難度的法術的，也就是十五歲那年用過一次。

季家的保鏢一個個正派十足，身上的戾氣又太重，她自認為縱容她有這幾天修煉的修為在身，催眠也是終究注定會失敗。

果然，還是仆人好下手一點。

她可不信那些七拐八拐能套出話來，倒不如催眠來得直接。

神神叨叨地點點腦袋，不再東扯西扯，直接進入正題，輕聲問道，"那一天，你在宴會廳嗎？"

"在。"女仆機械地點點腦袋，下意識地就說出了答案。

"那一天死了多少人？"季慕白十分認真地問道，手心攥緊，柳眉緊緊蹙著，心跳跳動得很劇烈，等待著答案。

不用想，肯定不是一筆小數目，但還是不自覺地緊張。

她的爸爸，一旦動怒，必然見血，更何況還是她受傷，她爸爸那時候估計都要氣炸了吧

可她不喜歡見血，更不喜歡自己在乎的人因為自己而耗損了修為，無論是她的爸爸還是她的小叔叔，她都希望他們健健康康地陪在她的身邊，一輩子。

"很多很多人，數不清了。"

數不清了

那估計是得上百了

季慕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真是造孽啊

小叔叔殺了十三個人

她的爸爸那么生氣

季慕白嚇了一跳，手哆嗦著抓起女仆的手腕，有些緊張地問道，"我爸爸殺了幾個人？"

她爸爸這幾天狀態不錯，跟沒事人似的。

不對，他是人，殺人沒事的。

他是人修狐術，有修為有功力，卻不會遭天譴，頂多就是損害了一些修為，無足輕重。

可這一切，在他當人的壽命終結之后，都會回到他的身上的。

正如有一句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爸爸說過，他以后要修煉成狐的，他有那個血統在

那個時候她的爸爸會很痛苦的。

"兩個人。"

不知怎么的，聽到這句話，季慕白松了一口氣，心臟好似從幾十米的高空急速墜落在地面上，不再提心吊膽。

季慕白的第一反應，是慶幸。

還好還好，殺得不多。

說到底，她季慕白也是一個自私的人，她有人性沒錯，可是人性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不值得一提。

她想要她在乎的人都安好，再之后她有那個閑心去憐憫別人，考慮別人。

季慕白長呼了一口氣，這才冷靜了下來，松開了手，開始慢悠悠地問道，"我爸爸為什么不阻止墨黎殺人？"

這是她最疑惑的一點。

按理說，沒有人勸得了她的爸爸，他想要做的事情，誰都不允許插上一手。

可是小叔叔不同，他一向聽她爸爸的話，只要她的爸爸開口，他是不會殺人的。

即使爸爸那時候在氣頭上，也不會看著小叔叔殺那么多人而坐視不管。

他自己都只殺了兩個人，說明他還是有理智在的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呢？

季慕白想不通，眼巴巴地等著女仆的答案。

"是季先生讓墨先生殺的，季先生給了墨先生槍，他讓墨先生殺十個人，但墨先生殺了十三個人。"女仆一五一十地說道，她的聲音淡淡，卻讓季慕白的心里，泛起巨大的波瀾

什么叫做她爸爸讓小叔叔殺人？！

還給小叔叔槍？！

小叔叔殺人都是爸爸指使的？！

季慕白顯得對這個答案很錯愕，她知道，那天晚上，爸爸發了很大的脾氣，可她沒有想到，他連小叔叔都要懲罰，還是這么重的懲罰。

他明明比她更清楚，一次性殺那么多人的下場不會好過。

爸爸知道，小叔叔也知道，為什么他們一個可以毫不留情地發號施令，一個還傻傻地照做不誤了？！

他們到底在搞什么？！

季慕白越想越生氣，驀地站起身，怒氣沖沖往外走，隨后又頓住腳步，返回來取走小紙條，認真地對著年輕女仆說道，"今天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沒有找過你，也沒有找你聊天。"

她不能留下蛛絲馬跡，否則會連累這個女仆，還會阻礙她下一次如法炮制。

這是她多年的秘密，她的情報獲得，全靠這一招了，和爸爸和小叔叔斗智斗勇，少了它可不行。

"是。"

女仆聽話地離開。

季慕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底的紅色漸漸褪去，恢復了以往了干凈墨黑。

她的手心漸漸攥緊成拳，指尖泛白，眼底涌起一抹復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