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慕白平復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的事情。
她似乎真的很喜歡看機場上的悲歡離合,拉著墨黎找了個位子坐下,眼睛滴溜滴溜地轉著,手里捧著一杯嶄新的熱騰騰的奶茶,嘴角浮著淡笑。
墨黎的視線始終落在季慕白身上,眼底盡是毫不掩飾的柔情繾綣。
一堆機場高層在身后待命,認真嚴肅,提心吊膽,和他們眼前的輕松氛圍截然不同。
"小叔叔,我走的時候你在想些什么?"季慕白突然有些好奇地問道。
會像剛剛那個男孩那樣,很舍不得她嗎?
"想將你抓回來,把你的腿打斷。"墨黎說這話時,聲音是無比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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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作答,突然感覺到后背一陣惡寒,汗毛也不由自主地豎起,她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可以和蝸牛比擬的速度轉過腦袋,目光驚恐地看著墨黎,聲音顫抖地說道,"為、為什么?"
她相信小叔叔那時候就是那么想的,沒有任何遲疑就相信了。
畢竟這就是他的做事風格,干凈利落,毫不留情
"舍不得你,想把你鎖在身邊。"墨黎突然淡淡地吐出一句話,眼底的戾氣散去,取而代之是一層罕見的悲傷?!
季慕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一抬眸便看見墨黎神色哀戚的模樣,但她還來不及開口發問,墨黎就已經恢復正常,仿佛剛剛她眼前的悲傷不過是她的錯覺一般。
只是
小叔叔剛剛說舍不得她呢
季慕白突然覺得心里被蜜糖填滿了,甜蜜溢出來,蔓延至全身。
她有些羞澀地垂下腦袋,小聲地說道,"其實、其實小叔叔你不知道,我當時是賭氣來著。"
說是想要自由,倒不如說是負氣離家出走,想要和小叔叔宣泄自己的怒氣。
只不過她到底還是沒有膽子偷偷摸摸離開家,只好故作高傲跟他攤牌。
"嗯?"墨黎微微挑起眉,來了興趣,象征性地哼了一句,示意季慕白繼續說下去。
"我生日那天你去陪別的女人,我不開心,你還沒有給我帶生日禮物。"
季慕白將腦袋垂得更低了,十指相絞著,看上去十分糾結。
從小到大,她都將墨黎視為自己的所有物,別的小女生只要稍稍靠近他,她都是會生氣的。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因為多少小女生想要接近小叔叔而偷偷去教訓她們,說到底,她闖的很多禍都是因為小叔叔呢。
到后來,她發現小叔叔對那些小女生都是很冷漠的樣子,她也就跟著不在意了,那段時間,小叔叔還夸贊她乖巧安分了。
只是那不代表,她不介意了。
但是那種介意,無關愛情,只有親情。
所以在她的生日那天,小叔叔不回來陪著她,反而跑去陪別的女人,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她一下子就不開心了。
說是患得患失也好,說是占有欲過強也好,總之她是生氣的了。
更何況,小叔叔那天沒有給她準備生日禮物!
那么重要的日子,小叔叔居然沒有準備禮物!
季慕白話落,墨黎回想起三年前她生日的那一天,突然就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
墨黎輕嘆一聲,唇角勾起一抹無奈而又得意的笑意,伸手輕揉著季慕白的腦袋,無奈地說道,"你怎么這么能吃醋?"
簡直就是一個醋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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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白突然抬眸,正欲開口反駁時,墨黎又緩緩地補充了一句:"那是我小姨,她要升仙了,怎么著也得去見一面,怎么說也是最后一個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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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白一時間無言以對。
小叔叔的家族,怎么說呢?怎么會那么厲害呢?
一個個的就跟排好隊似的,升仙在他們眼里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明明別人窮極一生都不見得會有這樣的機會。
雖然季慕白不想要升仙,但是真的羨慕這樣的功力呢。
于是,季慕白變得開始有點憤世嫉俗,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自顧自地喃喃道,"上天太不公平了,憑什么對你們墨狐那么好,難不成我們白狐就要這樣子子輩輩被壓著?我季慕白的后代才不要那樣!"
季慕白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看上去倒有幾分氣急了想為族中人泄憤的毅力。
不過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她一時的憤慨罷了。
季慕白的話剛剛說完,墨黎便開口說道,"放心,你的后代不會活得像你一樣憋屈。"
他的語氣是嘲弄的,不知道是在嘲弄季慕白還是她的后代。
應該是季慕白
"嗯?"
這話怎么越聽越怪呢?
季慕白覺得蹊蹺,但還是抬起眼眸,側身直直盯著墨黎乖乖等著墨黎的答案,像是一個好奇寶寶似的。
"那也是我的后代。"墨黎輕聲說道,語氣平淡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
這是他一早認定的事,是將來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他的后代,又怎么可能會活得憋屈?
季沅愛女如命,狐界背地里對季慕白這樣一個人狐混血的白狐的不屑輕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礙于白小狐的立場在,如若不然,整個狐界又有誰可以逃離被血洗的命運?
他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基因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奇妙,稍稍的一點偏差,所有的人生都有可能發生天差地別的扭轉。
如果小小是墨狐,那么誰都會輕松許多,那樣的話,在世人眼里,墨狐先祖的后代,和天資驚人的墨狐,無論從身世血統還是種族資歷來說,他們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季慕白如果不是季沅的女兒,她的存在是不會被七言允許的。
人狐混血,在狐界,是再可笑不過的事情。
狐界的人再瞧不起小小,又有哪個不要命的敢當面造次?
他也足以強大到給他的子女庇護,沒人敢在他的孩子面前造次。
季沅可以,他為什么不可以?
墨黎的聲音很淡,像是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季慕白,是他在十幾年前就認定的妻子。
可他的話,卻給了季慕白心里重重一擊,她的心跳很快,久久不能平復。
他說,她的后代也是他的后代?!
這和之前的心境全然不同,那時候的她,不過隨口一說要生一個像墨黎的寶寶,他也是贊同的。
那時候的她,除了有那么一點點開心,再無其他。
可現在,她像是聽見了一句鄭重其事的誓言似的,他那么篤定,像是認定了似的。
可是,生墨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她的爸爸那么強大,不知道比她媽媽強大了多少倍,到頭來,她不是還是白狐
她都替她爸爸可惜。
小叔叔明明那么高傲,他是狐界認定的神,天資驚人,功力強大,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
她沒有想到他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她們白氏一族,別的不說,這基因的傳承能力那是杠杠的。
季慕白直直地盯著墨黎,目光恍惚,驀地就往后退了幾步,臉突然紅得好似滴血,連連擺手小聲地說道,"我不一定能夠生出墨狐的,你別指望我"
丑話要先說在前頭,免得他日后怨她。
仙狐一旦結了婚,那就是一生一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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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黎沒有想到季慕白會突然蹦出這句話,有些無奈,就連眼底都浮現了一層鄙視。
這么多年了,他還是搞不懂這個丫頭天馬行空的想法和極其迂回的腦回路。
墨黎像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臉上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冷冷說道,"既然你沒有這個自信,那我找別人了?"
"不可以!"季慕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十分激動地站起身,就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個度,引得路人側目。
意識到自己的不堪,季慕白又過去抱住墨黎,神色嚴肅認真,直直地盯著墨黎,以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十分誠摯地說道,"小叔叔,做人不能這么隨便的,婚姻大事怎么可以說變就變?還是要從長計議,最好就是不改了,要不然讓別人聽了多可笑是吧?你可是墨黎。"
他可是說到做到的墨黎。
說好要在一起一輩子的,要是他找了別人,那她算什么?特大瓦的電燈泡啊?
她才不要!
"傻瓜。"
墨黎將季慕白擁入懷,大掌隨意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語氣嘲弄,唇角卻不自覺地一抹弧度。
他若是嫌棄白狐,又怎么會看上她?
季慕白十分順從地抱著墨黎,嘴里卻還不忘喃喃說道,"小叔叔,你要仔細認真地想想,不是誰都這么聽話的,你小心娶一個母夜叉回家,那時候我可救不了你。"
季慕白的臉上是一派義正言辭。
她最喜歡勸別人的時候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的,好像自己一點私欲都沒有,全都是為了他著想,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即使技法拙劣,但墨黎瞧著她,還是覺得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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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黎只是緊緊地盯著,墨色瞳仁浮現出一層濃濃的寵溺縱容,嘴角含笑,沒有說話。
"你倒是說一句話呀!"
見墨黎久久沒有答復,季慕白開始有點心慌,開口催促道。
知道小叔叔為她剝魂是一回事,可是他要娶別人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李菁兒說過,男人變心很容易的。
她不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我等你編完。"
墨黎伸出手玩弄著季慕白柔軟的發絲,輕聲說道,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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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白愣了一會兒,臉上染上淡淡紅暈。
隨后
季慕白便反應過來,大聲地反駁道,"我沒有編!"
"先生,季先生已經到了。"突然,一位保鏢走過來,恭敬地墨黎說道。
"走了,孩子他媽。"
墨黎率先起身,給季慕白留下了一個高大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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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慕白先是愣在了原地,隨后咧開了嘴角,推開了保鏢向著墨黎小跑過去。
"小叔叔!"季慕白很興奮地喚了一聲,讓墨黎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他。
季慕白也突然停住腳步,而后又如一陣風般湊過去,抱住墨黎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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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黎冷睨著季慕白,薄唇微啟,冷冷地說道,"季慕白,你知不知道矜持兩個字怎么寫?"
最重要的是,這里是機場,季沅可能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出現。
他沒有打算那么快公開,至少在季沅看見他的誠意之前。
季慕白歪著腦袋裝作沒有聽見,得寸進尺地又親了一下,歪著腦袋含笑看著墨黎。
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樣好看,炯炯有神,墨黎在她的眼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再清晰不過。
這無疑是無聲的"我愛你"。
季慕白很少這樣沒有目的地主動。
墨黎也不是柳下惠轉世,一次,他可以忍,第二次
墨黎伸手扣住季慕白的腦袋,俯下頭顱結結實實地來了一個法式熱吻。
良久,唇分,季慕白窩在墨黎的懷里,臉頰泛紅,羞澀不已。
墨黎冷睨了一眼身旁的保鏢,保鏢立馬會意,恭敬地說道,"先生放心,機場沒有季先生的人,監控已經被破壞。"
話落,季慕白身子一愣,但只是片刻,便很好地掩飾過去。
但墨黎又怎么會沒有察覺到?
他在季慕白的額上烙下神情一吻,輕聲說道,"不準胡思亂想。"
"沒有的事呢!"季慕白打著哈哈,像是沒事人似的。
墨黎冷睨著她許久,似做狐疑,最后才放開了她,拍拍她的腦袋,輕聲說道,"跟上。"
他率先往前走,和季慕白隔開一段距離。
季慕白看著墨黎高大的背影,眼底浮現出一抹霧氣,卻被她一把抹去,她小跑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