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梟聽到我那話懵了，拽我雙肩的手慢慢松開了。他盯著我看了很久，忽然走到陽臺邊又燃起了剛才捻息的雪茄，狠狠地抽了兩口。
看到他這反應我害怕了，難道真被我說中了么？我爸爸媽媽的死真的跟凌家有關，那我……
我頓時就淚眼婆娑了，他否認也好啊，他為什么不否認？否認的話我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爸媽也不會怪我的對么？
“小諾，你一定要糾結過去嗎？你非得要在我們之間分個敵對的立場嗎？”
許久，凌梟開口了，但聲音非常的陰冷，仿佛我在無理取鬧似得。他并未回頭看我，而是陰陰地看著窗外，一團團煙霧從他面前冒起，很縹緲的樣子。
“我只是想要個真相，我要個真相而已！”
難道我不應該問一問父母的死因嗎？我不應該質問一下關于免責聲明的事嗎？哪怕我不能為父母報仇，但起碼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啊？
他憑什么訓斥我？
“真相就是他們已經去世二十多年了，如果你一定要探個究竟，就等同于再次剝開我父母還沒有愈合的傷痕，他們年紀那么大了，你于心何忍啊？”
“所以我爸媽的死跟他們有著直接的關系？既然他們不敢面對，當初為何要做這種事？還有你，誰讓你來纏著我的？”
“……我說過，我們凌家從沒想過要傷害你爸媽，那份免責聲明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但后來發生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誰也沒有想到。”
凌梟霍然轉頭，我看到他眉間的青筋都鼓了起來，面色及其陰霾。他還從來沒有如此大聲地跟我說過話，我想他是惡心我了吧，為一件過去了二十多年的事情糾結，一件他覺得很不以為然的事情。
的確，因為死去的是我的爸媽，他不會有那種切身之痛。他沒有嘗過從小沒有父母疼愛的滋味，他不知道小小年紀就失去雙親是何等的悲涼。
所以是我錯了嗎？
我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可憐，最好的朋友結婚了，最愛的男人一直在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我，而我還傻傻地為他懷了兩個孩子，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我靠著門扉，任憑那眼淚瀑布似得滾，我很傷心。
“對不起小諾，我不應該這樣大聲跟你講話的。”
凌梟走過來伸手想要拂去我臉上的淚，但我別開了頭。我覺得他好可怕，我不想呆在他身邊，我甚至開始害怕凌家所有的人了。
“我錯了，原諒我好嗎？無論過去是什么樣的，我愛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從第一眼看到那個肉乎乎還不會講話的你起，就沒有變過。”
他輕嘆一聲，用力把我擁在了懷中，“那時候我才四歲，就知道那可愛的肉團子是我的，一定會是我的。那是種刻骨銘心的感覺，仿佛深入骨髓，浸入血液，無法自拔。”
我還能說什么？
既然你這么愛我，為何又一次次把我推上風口浪尖，一次次的利用我？難道你所謂的愛就是這樣來傷害我嗎？
凌梟，我不懂，為何每次在我覺得你很愛我的時候，你總會狠狠地傷我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女人，傷得太多就害怕了，不敢靠近你。
還有，你為何不把我父母去世的真相早點告訴我。這樣我就算無法找你報仇，也起碼可以無牽無掛地離開，否則我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別生氣了好嗎？好好休息一下，我下樓去給你做好吃的。”
凌梟抹去了我一臉的淚，把我抱在了床上就離開了。我知道他是想讓我靜一靜，可我如何靜得下來。
爸媽的事情一直是我如鯁在喉的刺，我一直希望這事不要跟他們有任何關系，否則我的處境很尷尬。可誰知凌梟一點都沒否認，令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我多想他騙騙我，否認這件事。
我睨著窗外已經入暮的天際，心里頭拔涼拔涼的。我想逃離這個地方，不想面對他們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我的塵兒。
來到窗邊，塵兒還在樓下跟凌伯母玩得很開心，祖孫倆那燦爛的笑容令人心動。
我發現凌伯母的行動已經利索了很多，比當初回鄉下時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應該是塵兒的功勞吧，她是個特別惹人疼的小肉彈，誰見誰愛。
“奶奶，寶寶要給你唱歌！”
“好啊好啊，塵兒要給奶奶唱什么呢？”
“小蘋果！”
“好好好，奶奶坐在這里聽我乖孫女唱小蘋果，逗奶奶歡心呢。”
凌伯母說著坐在了院中的搖椅上，塵兒就站在她面前載歌載舞了起來，奶聲奶氣的聲音聽得人特別的醉心。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么愛你都……”
塵兒那肉乎乎的胳膊腿揮舞起來特別好看，有點笨笨的，呆呆的，卻令人挪不開視線。
我情不自禁覆上了還沒有隆起的小腹，里面不知道是個男孩還是女孩，但肯定也特別的可愛乖巧。
唉！我不能再這樣自憐自艾了，這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子。可是面對這么一家人，我該怎么辦呢？
我怕晚飯的時候看到凌伯伯會情緒不對，所以換了身衣服下樓，跟凌伯母說有個朋友約我就出去了。凌梟在廚房的窗邊看到了我離開，但沒有說話。
我還開著我的馬自達轎車，一溜煙就離開了老宅。直到把車開到馬路上，我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把車停在路邊發愣，想了很久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在這世上混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么孤獨。
我翻了翻手機，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聯系的人，就把車開到了世貿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坐著電梯徑直上了樓頂。
沒地方去，在天臺上看看我的東方之星也行。我大概也只有在設計的領域找點自我了，這是我唯一還拿得出手的地方。
暮色下的東方之星已經有磅礴的氣勢了，威廉手里的管理人真不是蓋的，建造房子很有水準，在主體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周邊的建筑也在進行中，一看就是個浩瀚的工程。
我正感慨萬千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竟然又是連少卿打過來的，我遲疑一下接通了。
“少卿，什么事？”
“在哪？一起喝杯咖啡吧。”
“我……我在世貿大樓頂上，你過來吧。”
我沒有拒絕他了，人落寞的時候就特別希望有人陪，不管這人是敵是友。我估計連少卿現在也不會對我怎么樣了，自從公廁殺人案過后，他一身的戾氣收斂了很多。
我在天臺上等了大約一刻鐘他就來了，依舊是西裝革履，但再找不到那種風流倜儻的樣子了。
“坐吧，找我什么事呢？”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他走過來坐下，把手里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我，“你怎么在這里呢？不怕蚊子咬你啊？”
“這么高蚊子也飛不上來，我就是過來看看東方之星建到什么程度了，這是我手里最大的工程，自然要關注一些嘛。”
我淡笑道，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農夫山泉，還真有點甜。所以我一口氣灌了一小半，才又瞥他一眼。
“你最近怎么樣了？聽說你們在C市投資了個項目？”
“恩，商品房！現在A市的房地產已經達到飽和，自然要朝二三線城市邁進嘛。對了，迪拜的二期工程搞定了嗎？什么時候開始競標？”
“大約五月底吧，你現在抽得出空去競標么？”
“算了吧，僧多粥少，我還是老老實實把C市的投資搞好，賺點小錢好了。”
聽連少卿說這話我很驚訝，因為曾經的他是非常狂傲的。連家如今雖然沒有大項目，但至少處于正常發展中，倒是杜家拿到的中成集團已經是根雞肋了。
“我以為你也會去搶破頭呢。”我笑道。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場競爭中硝煙滾滾，我可沒心情去當個炮灰。”他頓了下，睨著我補了句，“再說了，你也不幫我，否則我多少有點籌碼。”
“你不參與競爭也好，這次競爭的確很大的。”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杜修賢這次鐵了心要去拿那個工程，還有蘇峰和威廉，每一家都不是軟角色。”
“我感覺你有點看扁我，論實力，我們比杜修賢要強不少吧？”他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好了，不說工程上的事，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媽自從娜娜和曉飛走了過后，精神受了點刺激，所以她今天說的那些話你別在意，我代表她正式給你道歉！”他說著還正兒八經對我頷首敬禮。
精神被刺激了？
我忽然間有種莫名的悵然，連家的人曾是我最憎恨的，但才不過兩三年時間，他們就從一個龍頭老大的位置墜落下來，商場失意不說，家里也遭了那么大變故。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就幸災樂禍了，但眼下卻高興不起來。終究，我不是那種心思歹毒的女人！
“諾諾，你是不是覺得這是惡有惡報？”
半晌后，連少卿轉頭笑望著我問，但他笑得特別的勉強。
我聳聳肩沒有講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并且我心里的確是這么想的：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其實當年那個局真的不是我設的，我的確是厭惡凌晟浩，也希望他死，但絕沒想過讓你跟著他一起死。那只是個意外，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那個樣子。”
“好了少卿，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了。”
“但你知道嗎？我們連家被他算計了。”
“……怎么說？”
“我們C市的那塊地皮，在之前炒得非常熱，但我們花高價把地皮買回來做投資后才發現，那根本就是凌晟浩玩的一個手段，你相信到目前我們沒有賣出過一套期房么？”
“所以，你今天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