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到A市國際機場時,正好是第二天的凌晨六點多。天氣特別不好,在下雨,天空一片灰蒙蒙的。
陸震果然在機場外等我,不過這次阿木沒有來。上車后,他很不悅地瞪了我一眼。“你病才剛好怎么就亂走?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我心里著急,就來不及跟你說。”
我當時的確太沖動了,我迫切想要知道凌梟的近況,還有杜菲兒孩子的事情。只可惜我一無所獲,又灰溜溜的回來了。
“諾諾,杜菲兒的事情目前很不明朗,你還很危險。你要把自己的命看得貴重一些,不能隨隨便便任性,明白嗎?”
陸震難得的語重心長,令我非常汗顏。我也很清楚,杜家的人已經準備回國了,接下來的事情無論如何發展都與我不利。我被他們害得那么慘,不可能就這樣放過,那么同樣,他們也是忌憚我的。
“哥,黛芬說杜菲兒人不在美國,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嗎?”
“如果我猜得沒錯,她肯定是用假的護照離開A市了。”
“她逃了?”
“也不能算逃,我這邊沒有下拘捕令,案子還壓著。”陸震睨我一眼,又道,“晟浩生死未卜,只有依仗杜承霖救他,我暫時也只能這樣做。。”
“你那邊有凌梟的消息嗎?”
他搖搖頭,嘆了一聲,“我估計是兇多吉少,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子彈是穿膛而過,能活過來的概率不大。我們一直按兵不動,就是要看看杜承霖到底要做什么。”
“……”
兇多吉少!
我鼻子一酸,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我就知道,他怎么會有那么好的運氣,第一次死神沒帶走他,第二次又怎能逃得了呢?
我的孩子,我的愛人……我能為你們做點什么?
我靠著椅背,忍不住又淚如雨下。陸震伸手揉了揉我發絲,無言的安慰著我。我反手抱住他的胳膊,傷心的哭了起來。
他緩緩停下車,任憑我抱著他的胳膊痛哭,也不說話,也不制止。
好久,他遞了一把紙巾給我,“哭夠了嗎?哭夠了就要堅強起來,以后的路還很長,沒有人隨時能安慰你。”
我接過紙巾狼狽的擦了擦淚,別過頭還不斷抽噎。我要怎么堅強?我忽然間失去了所有,毫無準備,要怎么堅強下去?
“你先回去換身衣裳吧,下午我來接你去見我養父養母,他們很想你。”陸震沉默了一會又道。
“恩!”
陸震把我送回家就立即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我心情不好,也沒跟李嫂寒暄,直接就回了臥室。
床頭還放著凌梟的照片,上面的他笑得春風得意。
我都記不得這是什么時候照的了,感覺很遙遠似得。我抱著照片,躺在床上痛苦得無以復加。
“鈴!”
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嚇得我顫了一下。抓起手機一看,是個國外的號碼。我狐疑地接通,那邊立即傳來一聲低沉清脆的聲音。
“諾諾寶貝,最近過得好嗎?”
“喬恩,怎么是你?”我驚愕道。
“不然你以為是誰呢?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我這邊已經開工了,正等著你加入呢。”喬恩的聲音輕快歡愉,他應該不知道我目前的處境。
我很想拒絕他的,可是思來想去,我與其這樣自憐自艾,不如把所有的經歷都投入到設計當中。忙碌的工作可以讓我沒那么多時間去痛苦,也能盡快走出來,于是我答應了。
“你們在哪里?阿聯酋嗎?”
“對啊,我們已經入場了,工作地點就在帆船酒店附近的小島上,這里的風景特別好,你過來的話,我帶你去兜風。”
“好,等我把這邊安排好了,盡快過去。”
“等你。”
和喬恩結束通話過后,我去到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來到別墅區外的“零點造型社”里,讓他們幫我打理一下頭發。
下午要去見凌伯伯和凌伯母,他們倆有好多年沒看到我了,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這里面的造型師都只為這別墅區的業主服務,收費比一般地方貴,但效果也確實不錯。接待我的是之前幫我做過頭發的燕秋,一個成熟的辣媽。
她一看到我就無比唏噓,拉著我上下打量了好一會道,“秦小姐,你怎么弄了個這么丑的短發啊?之前那頭發那么漂亮,剪掉太可惜了。”
“一不小心就剪了,你看能給我弄個什么樣的發型?實在不能弄,我就戴帽子好了。”我不以為然道,也沒說頭發剪掉是因為做手術。
“肯定能弄漂亮的,我們的目標不就是化腐朽為神奇嘛,嘿嘿,開玩笑開玩笑,你這么漂亮可不是腐朽。”
“那麻煩你快點,我趕時間。”
我沒精神跟她貧,靠著椅背任憑她在我頭發上搗鼓。燕秋是這里的元老,技術自然很棒,我并不擔心。
旁邊一個發型師一邊給他顧客做頭發,一邊在跟燕秋閑聊,“秋姐,你有沒有聽說東郊農場的事情?”
“什么事?”
“豪門屠殺啊,據說東郊農場主的老婆帶著無數保鏢去對付小三兒,臥槽,那陣仗簡直比電視里兩軍交戰還恐怖,說是打得特別厲害。”
“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
“我有個親戚在農場里做工,親眼看到的。說那小三兒都懷孕了,這一打被打得都流產了。哎,實在太可怕了,你們女人也真狠,稍微教訓一下就好了,干嘛非得下死手呢。”
“小三兒嘛,該打!”
我從鏡子里看著燕秋那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心頭也是唏噓得很。我真想告訴她,他們嘴里的小三兒就是我。
不過我不會再對這稱謂感到自卑了,因為我知道凌梟并沒有辜負我,自始至終,我都是他唯一的女人。這份幸福,不足為外人道。
燕秋給我把頭發層次打薄,整個人看起來精干了許多。我頭型還算不難看,所以這發型倒也適合我。
我離開的時候,他們家店長還想拍我的照片當成廣告,我拒絕了。
回到家,李嫂端了一碗燕窩給我,她總是時時刻刻想著給我補身子,特別體貼。過兩天就是她的生日了,我準備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
陸震是三點鐘過來接我的,我穿了一身稍微穩重點的休閑套裝,低跟的黑色皮鞋。還悉心的畫了妝,去見凌伯伯他們,不能太隨便了。
其實我的外形還算不錯,身材可能遺傳到爸爸的,比較高挑,而容貌則取了爸媽的優點,有著媽媽標準的鵝蛋臉型,而略顯英氣的眉峰和大眼睛則像爸爸,輪廓分明。
因為有與生俱來的先天條件,所以我年少時性格有些固執,說難聽點叫強勢。不過這點我已經改了,人身上的棱角總會被現實磨平,我就是這樣。
陸震載著我一路飛馳,來到了凌家位于護城河畔的老宅。宅院依舊是當年那模樣,一點沒變,只是稍微冷清了些。
守門的還是李大爺,他已經快五十多了,一直幫凌家守宅子。他還認得我,我和陸震走進去的時候還熱情的跟我打招呼,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我記得也就讀大學的時候來過凌家的老宅,畢業后就一直沒來過,算起來有四年多了,他竟然還記得我。
老大遠,我就看到凌伯母在院子里張望了,她瘦了,瘦得就跟皮包骨一樣,再無當年風韻猶存的模樣。
我鼻子一酸,連忙快步走了過去,“伯母。”
她怔怔地看著我,把我全身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番,寫滿滄桑的臉頰不斷抽搐著,很快就淚眼婆娑了。
“諾諾,你怎么瘦成這樣了?”她的聲音也好嘶啞,蒼老得不像話了。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過的?
我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慚愧得無地自容。她曾經視我為己出,哪怕我和連少卿訂婚過后也依然對我百般疼愛。晟浩是她唯一的兒子,可為了我卻……
“伯母,對不起。”
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面前,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她。我沒能保住她的孫子,反而還害死了她的兒子,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沒用的女人。
“傻孩子,說什么傻話呢?快起來。”
凌伯母哽咽著把我扶了起來,拉著我往主樓走。凌伯伯就在屋檐下站著,此刻也滿眼淚光。他的頭發竟然全白了,英俊的臉龐盡顯滄桑,我甚至發現,他原本挺拔的背脊也微微有些佝僂了。
這一場事故,把我們所有人都打垮了。如果晟浩真的離去了,那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又何嘗受得了?并且,這種痛苦在三年多前就經歷了一次。
我足足有四年沒有看到他們了,沒想到一見面卻是如此悲情的場景。
“伯父,你還好嗎?”我走上前望著他,真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微微點了點頭,也沒有講話,轉身就進了客廳。我和凌伯母也跟了進去,陸震則又開車離開了。
這宅子里的人不多,就一個傭人張媽和他們老兩口。凌伯母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后,張媽立即就端著榴蓮酥走了上來。
“吃吧諾諾,我特地讓張媽給你做的,嘗嘗看。”凌伯母柔聲道,眼底盡是慈愛。
我默默點點頭,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并不是很好吃,但心意卻比外面買的重好多。凌伯伯不太喜歡榴蓮味,坐得很遠。我連忙很快吃完了手上的榴蓮酥,其余的就叫張媽拿走了。
我擦了擦嘴角,才不安地看向凌伯伯,“凌伯伯,哥說你要見我,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