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澤的心態還算好的。
不然看著這么多之前吃著朝廷米糧的重臣一個個倒向敵營，他就算沒有毒發身亡，也早早被他們氣死。
看著越來越多朝臣站進敵營，原本烏壓壓記載宮殿門口的就只剩下幾個固執的保皇派和新換上的年輕臣子。
他們對同僚叛逃的行為嗤之以鼻。
唐興自然在其列。
他本來就是恩科的狀元，為人剛正不阿，自然不會輕易妥協，這點慕容澤不意外，但是讓他意外的，是原本就相當貪生怕死的劉閣老，竟還站在他這邊。
這個人，以往仗著老臣的身份縱容兒女橫行跋扈，也曾結黨營私，也曾私吞軍餉，決計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居然沒有叛逃？
不僅慕容澤覺得詫異，連慕容笠仲都感到稀奇。
“劉閣老快別在那兒站著了，一會兒禪位的詔書還需要您這樣的老臣來宣讀呢，難道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好，想讓我派人你抬你過來？”
慕容笠仲絲毫不擔心劉閣老。
但現實給了他一個耳光。
“畜生！你自己也是慕容氏的宗室，怎能做出如此忘恩負義之事！當年先帝待宗室不薄啊！”劉閣老撐著拐杖，整個身體顫抖不已。
“哎，閣老你在固執什么，識時務者為俊杰啊。”
“就是，閣老快過來吧，這皇帝誰當不是一樣，反正這天下終究還是姓慕容的。”
有些大臣覺得自己很有遠見。
也是。
慕容澤是慕容，慕容笠仲自然也是慕容，只要國姓沒變，就不算亡國。
他們還是東陵的大臣。
跟擁護南靖沈氏上位的人比起來，他們已經算很忠誠。
“呸！無論如何，老夫絕不當亡國之奴！東陵在，老夫在，東陵亡，老夫活著也沒什么意思！慕容小兒，你要殺要剮，盡管動手！”
劉閣老拐杖陣陣，直擊人心。
然而也就是在他話音落地的瞬間，慕容笠仲從身邊親衛手中搶來弓箭，朝劉閣老胸口射去。
噗。
利器穿透。
不過須臾之間，劉閣老那干癟衰敗的身體就被利箭刺穿，直挺挺倒下。
四周驚叫聲四起。
慕容笠仲將弓箭一收，朗聲道：“殺！留下慕容澤，等昏君禪位后，我便按軍功讓你們進階封侯，另外誰能得慕容昭項上人頭，立即官升三品！”
一觸即發。
別的不說，就僅僅那一句官升三品，就足以讓所有人眼紅。
反正現在大局已定，只有聰明人才知道做出聰明的選擇！
因為慕容笠仲的話，現在不僅僅是那些兵士，就連之前叛變過去的文武大臣，也都拿起了屠刀。
沒什么好怕的。
現在，在他們面前就只是幾個老弱病殘。
顧君訣等人跳下屋頂，擋在慕容澤他們前面。
慕容澤低頭咳嗽，似是病情加重。
烏壓壓的人群朝大殿方向涌來。
這看起來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屠殺，沒有人心懷憐憫，人性在這一刻顯得異常真實。
“嘖嘖，我說諸位好歹都是大人，干嘛非跟幾個老弱病殘一般見識呢，不如沖著我們來呀。”
女子聲音從遠處傳來。
清清脆脆，如石上清泉，妖嬈中又透出絲絲清寒，在這個冰涼的夜里，給人一種徹骨陰森之意。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笑顏，慕容澤眼睜睜看著那個仿佛年華從未逝去的女人緩步而來，輕裘緩帶，肆意張揚。
她身邊是銀色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高大冷漠，卻有揮手間摧枯拉朽的戾氣。
慕容笠仲臉色驟變。
他……
他怎么會在這里！
之前在家子坡，他不是、他不是跟陸白一起死了嗎？！
“誰？”
“這……這不是顧氏的神醫嗎，她怎么會在這里？”
“那人又是誰，大半夜戴個銀色面具，神神秘秘，莫非是她的姘……唔……”
最后一個人話還沒說完，就見黑衣人指尖抬起，下一刻，銀色的刀片撕裂空氣，深深嵌進他的喉嚨里。
寂靜。
然后是驚叫。
是誰？
是誰有這樣的內力，能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出手就是勾魂奪命，一招封喉。
這殺伐的性子，簡直……簡直像極了……
“諸位，似乎都很懷念夜？”
黑衣男人緩緩取下臉上的面具，只見那雙狹長邪魅的眸子布滿殺意，眉目間戾氣可見，冷峻不可方物。
云霄之上，一聲穿透耳膜的鳴嘯沖天而起，撕裂陰云，月華皎潔，如霜如雪。
那個男人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仿佛打了個響指。
然后，原本空寂的皇城周圍開始出現吶喊聲，殺戮聲，兵戈相接的聲音漸次而來。
北風陣陣，戰鼓擂擂。
仿佛皇城外有千軍萬馬，鋪天蓋地，馬蹄奔騰的聲音敲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帶來的是讓每個人頭皮發麻的戰栗。
“黎……黎相？”
“什么，你說他是誰？”
“是黎相……黎夜……他回來了，不不不，他怎么可能會回來……”
“等等，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我好像聽到了馬蹄聲。”
“援軍？不可能，東陵的大軍已經全都陣亡，不可能再有援軍，這一定是假的，對的，這都是騙人的。”
已經“投誠”慕容笠仲的大臣們開始慌亂。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殊不知，黎夜的出現，將他們的所有的幻想都踩踏成灰燼。
他們本能里對黎夜恐懼。
畢竟這個男人，是當初能手刃二皇子，將諸多宗室王侯趕出盛京的人。
他手段驚人，殺人更是不眨眼。
可……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相、相爺，您終于來了，就、就是這個人，這個人集結了西蜀賊軍妄圖顛覆我東陵國土，請相爺斬殺奸佞，保護陛下！”
有人妄圖改變陣營。
黎夜聞言，只是笑笑，笑容冰冷，“是么，可夜以為，手上拿著兵刃的諸位應該也已選好了陣營，夜來的，剛剛好。”
火光。
刺眼的火光一點點蔓延進皇城，跟剛才冰冷的死寂全然不同，仿佛這才是真正的殺戮全開，修羅之地。
眾人也是現在才看清，黎夜帶來的人，正是那支原本應該已經離開京城的驃騎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