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安慰沈殊,像在安慰一個共同受難的盟友。
沈殊說不出話。
當然對方也沒有久留,畢竟這次還是抓住了兩個重要角色,再加上茯苓的后事,樁樁件件都需要處理。
黎夜走后,沈殊找了個地方坐下。
從晨曦日暮,到暮雪紛紛。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司淵帶著藍行歌從隔壁宅子匆匆趕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沈殊。
半夜里忽然下起雪,沈殊坐在院子里一動不動,沒一會兒身上就堆起一層薄薄的白,黎司淵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暗衛給他撐傘被推開。
“殊……咳,沈殊。”
黎司淵大概想稱他一聲殊殿下,但想到來之前藍行歌再三警告的話,還是把快要出口的敬稱吞了回去。
“喂,胖球是不是在里面?顧神醫也在嗎?現在情況怎么樣,會不會有危險?”
藍行歌開口就是追問,“我聽說她中毒了,你找到人了為什么不通知我們,還讓她去做這么危險的事!”
“行歌,你少說兩句。”
“我說錯了嗎,如果他有能力保護胖球,我當然不會多說什么,可結果弄成這樣,你覺得是誰的責任?”
這次對西門氏的圍剿,大人們并沒有讓孩子參與,但沈殊和顧君訣是意外。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們都以為顧君訣失蹤,而不是現在這種尷尬的情況。
回去的時候,黎夜忙著安排人手善后,沒時間解釋太多,這邊的情況基本是他們從長風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來的。
詳細的還不清楚,他們只知道顧君訣找到了,但是中了毒。
沈殊很早就找到了她,但是沒有把她帶回來。
“帶回去?呵,你知道她現在是誰,知道她現在是什么樣子?就算我帶她回去了,你們究竟是歡迎還是視她為洪水猛獸,還不一定呢。”
沈殊不想跟她一般見識。
顧君訣尚未脫離危險,他情緒十分低落。
“你什么意思?”
藍行歌當然不會知道,現在的顧君訣,早已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小姐妹,不久前她與君景登門,還差點被他們趕出去。
沈殊懶得解釋。
黎司淵雖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猜到其中可能有些端倪,于是拉了拉藍行歌的衣袖,讓她少說兩句。
其實她也沒有惡意,就是那急躁的脾氣,永遠改不過來。
幾人沉默。
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了,找好位置準備吃瓜的白飄飄不樂意了。
聽說徒弟有難,他十萬火急的趕來,結果徒弟媳婦居然讓他去偷尸體,還說什么借尸還魂。
他還沒來得及沉浸到失去徒弟的悲痛中,就對這神奇的操作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結果什么都沒撈著,黎夜的暗衛就沖進來。
他們帶走顧君訣的身體,讓他失去研究對象,好不容易趕到前院,又聽說徒弟的另一具身體中毒,危在旦夕。
身為一個年過半百還不容易才找到得意門生的師父,白飄飄的心真的很累。
他急需緩解。
現在看這幾個小孩子吵嘴,大概是混亂條件下唯一值得用來打發時間的事情,可那個脾氣火爆的藍丫頭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說了兩句,就閉嘴了。
沒意思。
真的很沒意思。
“長夜漫漫,外邊兒又這么冷,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在外面等著了,找間屋子呆著吧,再讓暗衛弄個爐子,熬點姜湯,也好暖暖身子。”
沈殊:“老先生,丫頭她現在性命危急,你難道不擔心?”
身為顧君訣的師父,他怎么就不關心徒弟的安危。
“啊?我有什么好擔心的,老宋家的那個神醫丫頭不是在里面嗎?放心吧,沒有她治不好的人,而且這是她女兒,她會盡一百倍的力氣,輪不上我們擔心。”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退一步,如果老宋家的丫頭真治不好,那換咱們誰上都是白瞎,而且以她現在的情況,你怎么知道死了對她來說是不是件好事?”
顧君訣借尸還魂的事知道的人不多,白飄飄也沒有直接說破。
藍行歌卻不懂。
“喂,老頭,你怎么能這么說胖球呢?她……”
話說一半,也就是這個時候,面前那間被燭火照得透亮的房門終于打開,顧清歡慘白著臉走出來。
她雙眼通紅,不知道是通宵忙碌熬出來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看見她,原本擠在院子里的人瞬間都站起來。
白飄飄也不例外。
“娘親,君訣她怎么樣了?”
“是啊顧神醫,胖球她沒事吧,她醒了沒,能讓我進去看看她嗎?”
“老宋家丫頭啊,我說你這臉色有些不好啊,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一群人匆匆圍上,臉上都有焦急。
顧清歡臉色有些茫然。
她眼神飄忽,神智看起來有些不清醒。
其他人尚未反應,唯有沈殊心里咯噔一聲,生出種不好的預感,“顧神醫?您沒事吧?”
“我……救不了……誰也……救不了……怎么會……這么沒用……我……”
顧清歡抬手捂住臉,素白纖細的手指上染滿的血跡,還有那手腕上猙獰的刀口,一切都是那么觸目驚心。
救不了。
這雙手連手術刀都拿不穩,除了發抖,什么都做不了。
她再也不能是大夫了。
“顧神醫?”
“我不是什么神醫……茯苓……君訣……我……嗚……”
顧清歡的心不是鐵石做的。
這么多年患難與共,她早已經把茯苓當作親人,顧君訣更是她最疼愛的女兒,兩度悲痛,她再堅強也承受不住。
顧清歡哽咽,眼前陣陣黑幕襲來。
心口像是被利器刺穿,徹骨的疼痛讓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呼吸困難。
“娘親!”黎司淵看出她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扶住她。
“嗚哇啊啊啊!胖球不能死啊!”藍行歌聽聞噩耗,放聲痛哭。
沈殊一顆忐忑的心也在瞬間墜入冰窖,渾身冰冷。
死了?
他的丫頭,被他……害死了?
悲傷的氣息在眾人中間蔓延。
“……喂,你們能不能負點責任……我……咳,我好不容易從鬼門關爬出來,你們這哭喪法……是巴不得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