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裝的。
一醒來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她聽不太清楚,只覺得是兩個男人的聲音。
其中一個還有些哽咽。
意識到這點,顧清歡瞬間清醒了大半,也不管身上還疼的很,當即就咳了幾聲。
結果人是進來了,但后面的情況讓她更懵逼了。
他們?
他們怎么吵起來的?
“常大夫一把年紀了,你不要欺負他。”她覺得是黎夜先動的嘴。
黎夜苦笑。
若放在平時,倒真有這這個可能。
可現在……
“放心,我不敢。”他輕輕碰了碰她的眼角。
她皮膚本來就很白。
雪膚如玉。
而現在,更是白得不真切,像一碰就要碎了似的。
他不敢太用力,俯身輕吻掉淚痕。
她的臉很涼。
手也涼。
他感覺到心臟有種被剖開的痛,每一個呼吸,都讓他痛不欲生。
然在這之前,并沒有這種感覺。
那時候他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直到此刻,才重新開始流動。
“對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敵人太狡猾。”
“我該跟著你。”
言緋畢竟正邪難辨,讓他保護顧清歡,是他決策中最大的,也是致命的錯誤。
他差一點失去她。
無法想象,如果常柏草不在,或者他沒能救回顧清歡,那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那樣,他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他會瘋。
瘋了的他會做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也覺得言緋很坑。”顧清歡趁機告狀。
黎夜點頭,“等我抓到他,定讓他好看。”
或許是知道這件事自己有責任,所以在他們趕回來的時候,言緋就跑了。
跑得比兔子還快。
顧清歡輕笑。
這還真符合他的風格。
“算了,他也救了我的,而且,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他們如果真想綁我,到底是會抓住機會的。”
“少說點話,你要靜養。”他倒是把常柏草的話給記住了。
她的手真的很涼。
黎夜將另一側的被角掖好,才拿起她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解開衣襟,放在心口的位置。
肌膚相觸。
“嗯?這算是邀請嗎?”某女流-氓開始不老實。
她捏了捏他。
沒想到平時只要一碰就開始渾身滾-燙的他,這次卻像老僧入定一樣,不動如山。
“好好休息。”他道,“一會兒我讓人拿個湯捂子,你睡著就不會覺得太冷。”
“現在都快夏天了,我還用湯捂子,豈不是很傻?”顧清歡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再說,這里哪來的湯捂子?”
這里不比盛京。
出門在外,就他還窮講究了。
“可你需要。”
不論冬夏。
不管他有沒有。
只要她要,他就會弄來。
大掌碰了碰她的額頭,輕聲道:“頭還暈嗎?”
“暈。”
“睡會兒。”
“顧瑤他們怎么樣了?”顧清歡撇了撇嘴,還是忍不住問。
她知道黎夜是不會殺他們的。
“活著。”
他當然不會殺他們。
死太容易了。
他們不配。
黎夜將捂熱的手給她放了回去,另一只手上有傷,他沒有去碰,只把被角掖好。
“你不用擔心那些,好好休息。”
“嗯。”顧清歡也累了。
跟他聊了這么久,早就有些撐不住。
大著舌頭說了幾個字,最后終于在重重困意下繳械投降。
她睡了過去。
黎夜真的去找了個湯捂子,在她腳邊放好,又坐了一陣,才吹滅燭火,起身離開。
他也沒走遠,就在院子里坐著。
月明星稀。
他在院子里坐著,身上落了月華。
不知坐了多久,一個身影從外面翻進來,落在他面前,單膝跪地。
“相爺,屬下來遲了。”
墨青色的勁衣掩在夜色中,如暗夜鬼魅。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北地戰亂之時,跟隨大軍北上,奉命保護慕容澤的長風。
早在慕容澤暗中離開北地的時候,他就暗中跟著,一并回了盛京。
慕容澤摸進宮帶走顧清歡時,是他引走了緊追不舍的禁衛軍。
后來,后宮有動靜,他就一直留在宮里,與宮里的暗線共同監視里面的情況。
現在情況有了變化,他不得不趕來稟報。
剛到,就聽說顧清歡重傷的消息。
“相爺,顧小姐還好嗎?”在他看來,顧清歡是唯一能影響黎夜心境的人。
“睡了,小聲點。”
“是,屬下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稟報。”
“嗯。”
“太妃已經暗中向幾個州府發出密信,說如果可以聯合州府力量,合力扳倒……扳倒奸相,扶持新王,就不再追究他們擁兵自重之罪。”
不追究?
她?
黎夜本來興致缺缺,聽到這個,忽然笑了兩聲。
他的笑聲很冷。
像是冬月里刺骨的風。
“繼續。”
“密信上還說,如果愿意合作,她會先拿出治療疫病的藥方,來表示誠意。”
擁兵自重的那幾個州府,都是受災最嚴重的幾個地區。
之所以急于把顧清歡抓回去,也是為了這個。
她已經等不及了。
等不及復國。
所以,在她看來,自己還是一個竊國賊。
大權獨攬,忘恩負義。
黎夜笑了。
如果之前還有扶慕容澤登基的想法,那現在,已經沒有了。
他有個愚蠢的母親。
他又很敬愛這個母親。
這樣人,是當不好一國之君的。
東陵交到他手上,只會走向滅亡。
可如果真的滅亡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做的夠多了。
對先帝做出的承諾,大概也只能止步于此。
嘔心瀝血,奈何傻逼太多。
“相爺,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長風覺得這件事很嚴重。
不追究州府的責任,就等于承認他們占地為王,那不就代表永遠失去那一塊土地了嗎?
現在許多州府都或多或少建了私兵。
一旦開了這樣的先例,其他州府爭相效仿,東陵還會存在嗎?
不會。
它將四分五裂。
“不怎么辦。”
“……啊?”
“許是后宮寂寞,她太想撲騰,既然如此,就讓她撲騰個夠吧。”
“呃,屬下愚鈍。”
這話的意思,是說不管了嗎?
“傳話給宮里的暗線,說從現在開始,再不需要傳遞消息,他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莫負此生好時光。”
黎夜站了起來。
清冷的月華落在他衣袍上,不似當初那般遙不可及,相反,倒有些如釋負重的愉悅。
相爺……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