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幽暗的琉光城中,一抹紅衣閃過,給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徒增了幾分詭異。
“公子……”黑影跟在紅衣身后,欲言又止。
“怎么,你似乎對我的做法有異議?”紅衣輕笑。
黑影忍了忍,還是道:“屬下只是好奇,公子不是最想她死嗎,為何還暗中幫她解穴?連左梅也……”
這兩個人,正是言緋和一直跟著他的暗影步離。
顧清歡離開盛京沒多久,他們也跟了過來。
原以為主子是想借此機會除了那個女人,沒想到剛剛在城墻上,他居然出手救了顧清歡。
匪夷所思。
“辦事不利,死有余辜!毖跃p嘴角微勾。
他五官精致,這一笑更是勾魂攝魄,媚意橫生,也藏著嗜血的冰冷。
步離打了個顫,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那個女人……”
“她只能死在我手上。”
說完,紅衣翩然而去。
琉光城依然寂靜。
城墻上卻是另一番光景。
顧清歡在聽到老者說“屠城”兩個字的時候就愣住了,她知道他說的是誰,只是沒想到這里真有當初的幸存者。
“姑娘,你認識那人嗎?他死了嗎?那個殺千刀的死了嗎?!”老者情緒激動,抓著顧清歡的袖子不肯放手。
慕容澤看了眼,過來將她拉到身后,道:“老伯,你是一年前的幸存者?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要屠城?”
他知道這是個機會。
黎夜此人素來辛辣殘忍,光是當年屠盡琉光城的行為就廣受詬病,以后也必將受千古罵名。
偏顧清歡這個笨女人看不清事實,被他的花言巧語蒙了心智。
正好這個老伯似乎知道內情,那不如趁此機會,將黎夜那張面具徹底撕下來,也好過這個女人繼續做白日夢。
“老伯別怕,你有什么冤屈,大可告訴本王,本王回京以后,一定會讓沉冤昭雪!彼托囊龑。
雖然這個做法有些小人,但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黎夜以往只要有半點收斂,也不至于有今天這樣滿身罵名。
他是活該。
“那人……那人還活著嗎?他沒死?”
“是,他還活著,活得挺好。”
“為什么?為什么好人不得善終,惡人卻要長命百歲!這沒有天理!”
“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個惡魔,讓官兵封鎖了城門,屠全城百姓!一夜,只用了一夜,全城的人都死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夜的哭聲,五百余戶的性命,在那夜化成煉獄!若不是我將自己藏在尸堆里,定也逃不過這一劫!”
上至襁褓里的幼兒,下至步履蹣跚的老人,無一幸免。
老者回憶過往,聲音愈見哽咽,最后甚至跪地大哭。
慕容澤皺眉。
那一夜的慘烈經過轉述,依舊驚心。
他知道黎夜心狠,卻沒想到他狠到了這種地步,這樣的人手握重權,東陵遲早會毀在他手里。
“你……有證據嗎?”顧清歡的聲音忽然飄過來。
他說的這人跟她認識的黎夜根本不是同一個。
她不相信。
可那些話又像針一樣扎進她耳朵里,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老者聞言,脫了上衣,露出身上猙獰的疤痕,“看看這傷,他們不僅殺人,還下令焚城!這就是證據!”
他的眼睛也是在那個時候沒有的。
可值得慶幸的是,他活下來了,成為琉光城唯一的幸存者,把當時的真相帶了出來。
城墻上悲風陣陣。
老者凄厲的哭聲還在耳邊回蕩。
其余三人都沒說話,楚狂本不是東陵人,對這件事也所知甚少,就沒有發言的余地。
至于另外兩人。
慕容澤靜靜的看著顧清歡,看她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可她就像是石化了一樣,半天沒動。
“算了,今天先回去,有什么話,明天再說。”他本想乘勝追擊,畢竟這是最能讓她對黎夜死心的時候。
機不可失。
可看見她那副樣子,又實在不忍心火上澆油。
這個女人真是他的克星。
顧清歡任他拉著走了兩步,忽然,猛地蹲了下去,兩手抓著那老伯的領子,問:“那之前呢?”
老者沉浸在悲傷里,聽了這話也是一愣。
“什么之前?”
“在屠城之前,還發生了什么?”
她相信黎夜絕不是濫殺之人。
慕容澤皺眉,道:“事到如今,人證物證都拿出來了,你還抱有幻想?”
“我只想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比绻莱堑拿钫媸撬逻_的,那一定有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
顧清歡蹲在地上,長發披散,襯著雪白的膚色。
紅顏墨發。
小小的身子蹲在夜色里,纖細堅定。
慕容澤皺眉。
正要說話,就聽老者喃喃道:“發生了什么?還能發生什么,不過就是瘟疫,瘟疫啊……為什么就不能給我們留點活路呢……”
“瘟疫?這里害過瘟疫?!”慕容澤震驚。
顧清歡也問:“老伯,你確定是瘟疫?”
“是啊,當時也跟現在一樣,搞得人心惶惶……可是瘟疫哪有屠城可怕,姑娘要是早一年來,該多好……”
他還沉浸在當年那場慘絕人寰的火光中。
瘟疫也會死很多人,卻不能殺光所有,屠城等于抹滅掉了他們僅剩的希望。
從那天起,琉光變成鬼城。
顧清歡恍然。
是瘟疫。
屠城確實狠辣,可是當時東陵剛遭受奪嫡內亂,皇權十不存一。
如果讓瘟疫蔓延,別說是琉光城,整個東陵都會深受其害,那才是真正的尸橫遍野。
顧清歡想著當初屠城時的慘烈,聽著那些指責,心里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一點點擴大。
他是一個人擔下了五百戶人的性命。
那些不明所以的人還在罵他是竊國之賊,說他結黨營私,甚至對他刀劍相向。
顧清歡按著太陽穴,覺得一陣陣的疼。
她也說過那些話。
他當時聽著,該有多么傷人!
每次她口不擇言,他都只是默默轉身,等過了幾天又像這事忘了一樣,只顧逗她開心跟她耍賴。
明明最難過的是他。
他為這個天下殫精竭慮,天下人卻說他是國賊奸佞,罪犯滔天!
而他,從來沒有解釋。
“這個笨蛋……”